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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不会让你独自承担的。”李春芳点点头,又叹口气道:“充其量不过罢官回乡,没什么大不了的。”
与二位大人的忧虑重重,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沈默一脸轻松的表情,他朝两人作揖道:“二位大人过虑了,没有那么严重。”
“还不严重?”严讷愁眉苦脸道:“开国二百年,还没有臣子敢这样对皇室宗亲呀!”
“闻所未闻,”李春芳也不住摇头道:“骇人听闻呐!”
“嗨,我对付的,不是皇室宗亲,” 沈默剑眉一挑,一字一句道:“而是乱、臣、贼、子!”
“话可不能乱说!”二位大人闻言脸色大变道:“不然我们也保不住!”
“二位大人放心,在下岂是那种胡言乱语之人?”沈默微微一笑,便听身后高墙上,传来陆纲兴奋的声音道:“抢到了!叔!”
沈默回头严厉的看他一眼,陆纲才意识到自己又失态了,从墙上跳下来,拍拍身上的灰尘,一脸正经的改口道:“属我们锦衣卫最厉害……” 说着朝沈默拱手道:“少宗伯,骚乱已经平息,您要的东西也拿到了。”
“呈上来。”沈默点头道。
于是两个锦衣卫,便将一面白色的旗面在墙上展开,严讷和李春芳便见‘诛奸佞、清君侧’六个斗大的黑字,依次出现在眼前。
“真是胆大包天……严讷瞪目结舌道:“这种口号也能乱喊?”
“会要人命的……”李春芳喃喃道:“江南啊,这真是他们打出来的?”
“那还有假?众目睽睽之下,想抵赖都不成。
”沈默笑道:“这下二位放心了吧?”
“放心了,放心了。”两人如释重负的笑道,严讷便道:“石麓,我们回去喝茶,我那壶毛峰色儿还浓着呢。”李春芳也笑道:“这里就麻烦江南了。”
“二位慢走。”沈默笑着施礼道,待目送两人走远,才沉声道:“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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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闭的二门徐徐打开,沈默在陆纲等人的陪同下走了出来,便看到官兵已经完全控制了局面……锦衣卫在外包围警戒,顺天府的官兵则用铁链,将捉住的宗室锁住,一串串穿起来。
场中的喧嚣声,已经被呻吟和呼痛声取代……这一场厮斗下来,看上去几乎是人人挂彩,双方都狼狈不堪。实际上吃亏最大的,还是这些宗人们,别看他们打架时张牙舞爪,但都是花拳绣腿,论起阴狠高效来,根本比不上六扇门、锦衣卫的行家里手们。不信你看,被卸了膀子、伤了筋骨的,全是宗室子弟,而官兵们大都只受了皮外伤,看着挺惨,可什么都不耽误。
见声称‘为此事负责’的沈侍郎出来,顺天府的通判过来行礼问安,禀报道:“冲进来的都逮住了,一共一百来号,不过没进来的更多,最少四五百人。”说着小声道:“卑职怕他们到街面上闹事,咱们下一步咱么办,还请大人示下。”他觉着以这位大人的热血劲儿,肯定是‘宜将剩勇追穷寇’的。
“出去礼部衙门,本官就管不着了。”谁知沈默根本就不上心,爱莫能助道:“街面上的事情,还轮不着我这个礼部侍郎插手。” 就算不得已要动手,也得有个度,不然就会出现过错……过了就是错。
那通判一听,知道这位爷不肯多管闲事,便道:“既然这里已经无事,那卑职便要带队去别处,以备不测了。”
沈默点点头道:“帮我向你们府尹大人表示感谢。”意思是,你们可以走了。
通判想不到方才还热血沸腾的沈侍郎,一下就变得这样冷漠,只好郁闷的一抱拳道:“告辞了。”说着一挥手道:“我们走!”便带着顺天府的兵马撤走了,至于抓到的那些宗室,分明都是些大麻烦,他们当然不会带走。
待顺天府的人走干净,沈默对南镇抚司的指挥使朱五道:“五爷,劳烦您先把这些宗人收押,倒也不用特别优待,当成一般人就行。
锦衣卫治下的镇抚司分南北两司,却不是以地域划分,而是以功能而论,南镇抚司负责抓捕、拘留;北镇抚司则负责关押、审讯,是一套体系的两个部分。那朱五对沈默自然也是服服帖帖,二话不说,便将抓到的宗室带离了礼部衙门。
“叔,那咱干啥去?”陆纲小声问道。
“你赶紧回去,”沈默低声道:“对大爷说,我在西苑门口等着他,让他赶紧过来,陪我一起面圣。”
“知道了。”陆纲一挥手,招呼卫士道:“跟我回去。”
“把那旗面留下。”沈默赶紧出声,把缴获的旗帜要过来,让自己的卫士收好了,便也上了轿子,往西苑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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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西苑去的路上,沈默的耳边都不平静,原本在礼部衙门的骚乱声,已经在京城中蔓延开来……那些宗室们见对付不了官兵,便转移了他们的目标,把发泄的目标转向无辜的平民、街边的店铺,目无王法的打砸起来,自然有很多地痞流氓加入进来,趁机大肆抢劫,使骚乱有蔓延成为暴乱的倾向。
沈默亲眼看到,京城名店‘瑞林祥’的门窗被砸得稀巴烂,店主和伙计瑟瑟发抖,眼睁睁看着暴徒们抢走成匹的绸缎棉布,有伙计看不过去,可能骂了两句,便被暴徒拖到街上,猛打一顿。
像这样的场面,在整条大街上到处上演,沈默知道,如果不加制止,打砸抢便会很快演变为杀人越货、强奸放火,彻底变成一场大暴乱。
但在无声的叹口气后,他却放下了轿帘,他知道戚家军和京营的五千禁军驻扎在东西单,就是为了防备暴乱。之所以到现在还没出现,显然是有人认为,局面还不够乱,还不能算是天怒人怨……
沈默没有能力多管闲事,从徐阁老身上,他学到了一个成熟政治家,所具备的大多数东西,冷静、隐忍、为谋划全局敢于拿所有人当筹码,等等,这些东西正在不经意的改变着沈默,让他更成熟更有能力的同时,也变得有些冷血起来……虽然他自己还没感觉到。
沉默的来到西苑门外,沈默看到正在集结的禁军,轿子一靠近,马上就有一队人马靠上来盘问,沈默掀开轿帘,一看那领队校尉,正是焦英的一个亲兵,便沉声道:“本官沈默。”
那校尉也认出了沈默,赶紧从马上滑下来,施礼道:“拜见沈大人。”
“把角门打开,本官要进宫。”沈默不跟他客套。
“这个……宫门已闭。”校尉为难道:“上峰有令,没有侯爷的命令,谁也不许开门。”
“你只管跟侯爷传话。”沈默缓缓道:“开不开门是他的事儿。”
“是……”校尉不敢多说,赶紧翻身上马,去向焦英禀报,过不多会儿便回来,命人让开去路道:“请大人入宫。”
西苑打开一道便门,沈默的轿子便长驱直入。沈默也在城门洞里,看到了焦英的身影,低声问他道:“你在东西单的禁军,现在归谁统领?”焦英是禁军统领,按说应该和大部队在一起,而不是在禁宫里守门。
“唉,徐阁老说,皇宫责任重大,命我寸步不离。”焦英道:“至于外面就不用我操心了,便把我的兵符要去了。”说着愁眉不展道:“老沈,你说徐相这手,是不是要削我的兵权啊?”
“不要多想。”沈默摇头道:“徐相不是那样的人,应该只是怕你纵兵行凶,引起兵祸,所以换文官统御平乱而已。”
“那样啊……”焦英的面色才好看些,笑道:“不愧是徐相的好学生啊,就会帮他说好话。”
“我有一说一。”沈默面带微笑,心中却苦笑不已,世人都羡慕他有个首辅老师,却不知他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知’。
与焦英分开后,沈默没有直接去圣寿宫,而是先往无逸殿,待知道徐阁老已经前往皇帝那儿时,才折向圣寿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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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寿宫的精舍中,君臣隔着珠帘而见。
嘉靖的健康状况,已经是每况愈下了,他软软的靠在御榻上,虽然身边就点着暖笼,他身上还是裹着条锦被,强打着精神与徐阶说话道:“外面的情况怎样?”
徐阶坐在锦墩上,恭声答道:“有些小小骚乱,不过一切尽在掌握。”
“这些宗人真是无耻透顶,”嘉靖气愤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多少年开枝散叶,八竿子都打不着的狗屁皇亲,却恨不得把我大明的膏血吸光了…………休息一下,他接着道:“现在朕不过是,想要让他们少拿点,又不是不给,竟然反应这么大,要一把火烧了朕的京城吗?”若放在几年前,这最后一句定是要吼出来的,但现在皇帝已经没那个力气了。
“皇上息怒。”徐阶轻声道:“事情已经到了这般田地,虽然是坏事,却也是治理宗藩的良机。”
“要狠狠的治,不要心慈手软。”嘉靖对宗室的恶感由来已久,加上伊王之乱近在眼前,他更是恨意难填。
这时集,黄锦进来禀报说,礼部右侍郎沈默求见。
听到沈默的名字,嘉靖面上的怒容稍缓,道:“朕的及时雨来了。”
徐阶笑笑,没有说话。
太监传沈默上殿,沈默便抱着那叠成一摞的旗面,进了精舍之内,大礼参拜嘉靖皇帝。
嘉靖现在的状况,不愿让臣子看到,所以独自在珠帘后,却没有谈正事,而是开玩笑道:“你有些日子没来了,是不是嫌朕老头难伺候啊?”
“皇上哪儿的话,”沈默看一眼面带微笑的徐阁老,赶紧回话道:“这阵子让宗人府的事情缠住,微臣心神俱疲、晦气得很,所以前不敢进宫。”
“看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嘉靖笑道。
“微臣确实有事禀报。”沈默便将今天发生在礼部衙门的事情,原原本本讲给嘉靖和徐阶听,嘉靖本来就很生气,听说那些宗人,竟敢围攻六部衙门,更是怒火冲天道:“反了反了,真以为沾了祖宗的光就可以无法无天吗?”
徐阶却冷静道:“你说缴获了宗室打出的旗帜,就是你手里这个吗?”
“是的。”沈默点头道。
“打开看看。”徐阶吩咐道。
“是。”沈默请黄锦帮忙,两人合力将这面旗帜展开,把‘诛奸佞、清君侧’六个字展露给皇帝看。
“疯了疯了……”嘉靖纵使虎老不发威,却也受不了这六个字的撩拨,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原来是要造反!”历来王室叛乱,都喜欢用这六个字,远的有七王之乱、近的有燕王造反,这些史上赫赫有名的叛乱,从来不用别的词,一点新意都没有。
徐阶赶紧离开锦墩,和沈默并肩跪在珠帘外,听皇帝怨怒之极道:“这是逼朕大!开!杀!戒!”
虽然室内温暖如春,徐阶还是不禁打了个寒噤,却一时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怕什么。
“徐阶沈默听令。”嘉靖的声音变得粗重起来。
“臣在。”两人赶紧应道。
“朕命你二人为京城肃反钦差,”嘉靖已经明显感到体力不支,用最后的力气嘶吼道:“不惜一切代价,立即平定京城叛乱……”顿一顿又道:“郡王以下先斩后奏!”
“臣接旨。”两人沉声应道。
“下去吧。”嘉靖无力的瘫软在皇榻上,望着帐顶喃喃道:“这是你们逼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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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出了圣寿宫,因为有了那面旗帜,徐阶立刻传令出去,命全力平叛,日落前必须恢复秩序。
这些事情自然不需要二位大员亲自忙碌,徐阶对沈默道:“去我那里等结果吧。”
“正惦记着老师的雨前呢。”沈默笑道。
“瞧你……”徐阶笑道:“都是三品大员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在老师面前,”沈默满脸孺慕之情道:“学生永远是小辈。”
徐阶闻言面上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旋即恢复正常,深深看他一眼道:“走吧。”
到了皇帝为严嵩修建,现在属于徐阶的值庐中,沈默便轻车熟路的拎起铜壶,打水烧水,然后去找茶叶盒,一切都像在自己家一样。
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徐阶的表情更加复杂起来,突然听沈默一声欢呼道:“想不到还有这么多。”
徐阶的面上不由浮现一丝会心的笑容道:“还有最后的几两,老夫自己不舍得喝,都给你留着呢。
“老师只管喝了就是。”沈默一边下茶,一边道:“年年有清明,便年年都有明前,明年学生再给您送来就是了。”
“呵呵,老夫没你那么爱喝茶。”徐阶朝他招招手道:“来,咱爷俩上炕说个话。”
第十一卷 严东过尽绽春蕾 第七一七章 围炉夜话
徐阁老公务繁忙,一个月里回家的次数极有限,倒有大半的时间住在这直庐中,所以一应用度俱全,保证像在家里一样舒坦。
徐阶盘腿坐在炕上,炕几上已摆了八个高脚盆子,里面装着茶点水果,炕前一个雪白铜的火盆,里面是上好的贡炭,在无声无烟的燃烧,还散发出淡淡檀香的味道。
这样的气氛,正宜于细谈交心,但是徐阁老多忙啊?竟能抽出工夫来和他闲聊,这让沈默心里直犯嘀咕,但面上还是很痛快的,把茶冲好后,便欣然在下首落座。
室中两人单独相处,对着茶盏却沉默起来,竟有不知从何说起之苦……不能让老师尴尬着呀,沈默这个当学生,还是先开口道:“不愧是明前哇,一枪一旗,茶汤嫩黄明亮,闻一闻香气馥郁,还没喝就让人先醉了。”
“呵呵……”虽然说的是茶,但好歹把话头打开了,徐阶笑笑,轻声道:“拙言,老夫要跟您道歉……”
“老师这是什么话。”沈默赶紧搁下茶盏,恭声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也无不是的老师。”
沈默的表态让徐阶更不好意思,微微摇头道:“哎,这话说得太绝对了。”说着却话锋一转道:“咱们爷俩之间,其实有些误会,不管是怎么造成的吧,但都多少影响了你的心态……”说完又为沈默宽心道:“这间屋子被严阁老特殊处理过,不必担心隔墙有耳。”
徐阶的话直白入里,与他原先喜欢兜圈子、敲边鼓的风格大相径庭,也许是当上首辅,不必再看人脸色,所以说话风格也跟着转变了……”沈默暗暗腹诽,但面上丝毫不敢怠慢,恭谨道:“学生从不敢对老师有丝毫不敬,无论是言行,还是心里。”
“是啊,谁也不否认你敬,”徐阶拿起茶盏,轻划一下杯盖,淡淡道:“不过是……敬而远之。”
“老师……”沈默俯身道:“学生不敢,学生没有。”
“快起来,老夫只是开玩笑而已。”徐阶笑道:“我就是觉着,咱爷俩最近见面少了些。”
听徐阁老一口一个‘爷俩’叫得这个热乎,连沈默都有些糊涂了,但嘴上没慢了解释道:“学生原先的差事清闲,也不要紧,当然可以勤往您这跑了,可自从当上这礼部侍郎,便被宗人府的事情缠着脱不开身,要是还像以前那样跑得勤,不就成给老师找麻烦了吗?”说着有些奇怪的问道:“这些话,我都让太岳兄转告老师了啊……”
“哦,是吗?”徐阶闻言一愣,下一刻才忙着点头道:“他是跟我说过的……我也不怨你别的,就是觉着,你在老师这儿太见外了。”
“老师教训的是,”沈默点点头,轻声道:“学生总想着,不给老师找麻烦,没想到事与愿违,麻烦却找上门了。”
徐阶听出沈默话里的幽怨,闻言歉意的笑笑,沉声道:“老师跟你保证,那草稿,不是从老夫这里泄露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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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徐阶的话,沈默一愣,脱口道:“那会是谁?”说完赶紧解释道:“学生原本以为,一切都在老师掌握中呢。”
“一切都事发突然。”徐阶摇头道:“这《宗藩条例》的草案,是皇上和老夫逐条议定的,尚未拿给六部九卿过目,更没有咨询亲王们的意见,可以说等公布的时候,肯定面目全非。老夫怎么可能拿一份……用俗话说,还没经过讨价还价的东西,给自己惹麻烦呢?”
沈默一听,嗯,确实有这个可能,不过还是不能排除苦肉计啊。便轻声问道:“那都有谁能接触这份草稿?”
“除了皇上和我,还有观政的裕王爷,伺候的黄公公。”徐阶想了想道:“至于其他人,知情的可能性不大。”说着苦笑一声道:“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喽,这个黑锅老夫是甩不掉了。”
难道真不是这老头算计我,还是又拿言语诳我?沈默这下也有些拎不清了,轻声道:“老师说的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这一关平安过去。”
“不错,”徐阶点点头道:“可当下这形势,真如刀山火海,拙言,你可有什么计较?”
“计较谈不上,”沈默也不藏拙道:“但学生觉着有一条,万万不能如皇上所愿那般大开杀戒。”
“哦……”徐阶闻言神情明显一滞,低声道:“看来拙言也觉着不妥了,不瞒你说,老夫在听到皇上那句话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老师所虑甚是。”沈默沉声道:“皇权可抑不可张,不能允许任何绕过三法司的处决,哪怕是皇上,也绝不能以特旨杀人!”
听着沈默的话,徐阶又感到那彻骨的寒意,忍不住紧了紧衣镇,缓缓道:“拙言,这话……不像是臣子该说的吧。”
“这话才是臣子该说的!”沈默正色道:“为江山社稷,为华夏百姓,我都不得不说。”
徐阶默默听着,再上古井无波,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没想到,自己的知音竟然是这小子,而不是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张太岳。几十年的坎坷人生,他深受权力不被节制之苦,在站到代表臣权,与皇权直面的位置上时,才有了这一点切身感受。却不知沈默年纪轻轻,正应该是崇拜权力、追逐权柄的时候,怎么会也有这种想法呢?
于是,他道出了自己的疑问,便听沈默答道:“老师让我以史为鉴,学生遍览二十一史,纵观历代,虽然王朝灭亡的情形各不相同,但本质上,都是被不受限制的权力所摧毁。”说着更直白道:“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皇帝的权力不受限制,一小部分是武将权力不受限,还有个别情况,是文官权力膨胀引起的。但无论哪种情况,都是在权力不受限制后,不知节制的肆意胡为,才导致国破家亡的。”
徐阶默默听着,沈默说了这么多,他才轻声道:“那咱爷俩就大胆包天一回,照你说的,给本朝把把脉如何?”
“学生就斗胆了。”沈默低声道:“除皇权外,能够祸乱朝纲的还有五种力量——文臣、武将、宦官、外戚、皇亲。”徐阶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便听沈默道:“在本朝,武将、外戚、皇亲的权力,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