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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7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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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翁当了四年的首辅兼天官,觉着自己史无前例,权高国疑。”沈默两手一摊手道:“却不想想我这个三十六岁的正一品大学士;节制过两京一十三省的文帅;情况又比你好到哪去?”

“哦……”高拱闻言一愣;然后笑起来道:〃哈哈哈……确实,咱俩是瘸田鸡碰到了瞎蛤蟆;一对难兄难弟。”

“什么破词啊……”沈默暗暗苦笑,点头道:〃不错;我们二人其实是同荣共辱的,皇帝需要一个,就得要另一个来制衡,皇帝要赶一个回家,也就不可能容另一个一家独大。”

高拱颌首道:“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说着举起茶杯道:“以茶代酒;咱们风雨同舟!”

“以茶代酒;咱们共度艰危!”沈默举起茶杯,与他重重碰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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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七零章暗潮(上)

从高拱那里回来,已经是深夜了,沈默问沈一贯,李时珍可来过,沈一贯摇头道:“就怕他来了,一天都没敢出门。”沈默便让他回屋歇着去了。

第二天中午,他在食堂吃过午饭,便回住处午休,现在皇帝病着,没有公布对他的安排,沈默也不想贸然插手揽事,索性当两天‘遛鸟阁老’,先歇去长途旅行的疲劳再说。

一回到院子,便见李时珍坐在葡萄架下饮茶,看到那张长髯垂胸、棱角分明、不带一丝笑容的面孔,沈默却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快步走上前去,大笑道:“你可舍得来见我了!”

“我看你眼明目亮、步履矫健、肤色润泽、神完气足。”李时珍的脸上难得绽出一丝笑容,站起身道:“身子倒一点不见衰老啊。”大夫的见面寒暄,就是这么独特。

“嗯,这几年南征北战,骑马多过坐轿,你教我的那套养生功法也一直没放下。”沈默笑着请他坐下,让人把自己珍藏的茶叶拿出来,烧好水,把茶盒提到石桌上来,亲自泡给李时珍喝。之所以要亲自,一是李时珍当得起,二是就连沈一贯都被他撵了出去,此刻院中就只有他们二人了。

沈默打开茶盒,取出一应备好的茶具、茶点及用一个玲珑锡罐盛装的“龙凤茶团”然后掌泡,点汤、分乳、续水、温杯、上茶一应程序,行云流水,不带一丝烟火气。茶倒好了,两只洁白的梨花盏里,各有半杯碧绿的茶汤。然后沈默端起一盏,奉到李时珍面前道:“这一杯,我敬先生。”

李时珍有些错愕,虽然他向来视权圌贵如粪土,但毕竟双方地位悬殊,对方给自己端茶,实在不可想象。

“先生受得起。”沈默动情道:“你打破了几千年来医者敝帚自珍的陋习,为我大明培养了上千名优秀的医者,这些人随军出征,三年里,救治官兵达十万人次,抢回了三万重伤员的性命,其中有一万人甚至重归军旅,把他们宝贵的经验和意志传承下去,这一切,都拜先生所教的军医们所赐!”沈默这不是虚言,而是他早就想对李时珍说的话,在天寒地冻的西北,冻伤手脚的士兵不计其数,若是没有大夫及时妥当的资料,不知有多少要被截肢、丧命;在满是瘴气毒虫的西南更是如此,若没有精通克制之术的军医随行,大明的军队甚至都没有勇气迈入密林一步,一场战争的胜利,是各方面的成功,而战场医疗的成功,便是其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说着再次把那杯茶奉到李时珍面前道:“我代表全体将士,请先生饮此一杯!”

“……”李时珍也动容了,双手接过茶盏,深深看沈默一眼,便仰面饮得一滴不剩,放声笑道:“好茶,好茶,这是天下最好喝的茶!”说完他也端起一杯,奉到沈默面前道:“这么说来,我也要敬你一杯。”

“这怎么讲?”沈默笑眯眯道。

“嘉靖三十四年冬的那场大地震,当时望着哀嚎遍野,伤民无助的景象,让我见识到了一人之力的渺小,我就是日夜不休,一刻不停,也救不了一县之民。”李时珍陷入回忆。

“那时候咱们初见。”沈默也深有感触道:“你眼都不眨,就敲了我十五万两银子,我当时就想,这一行挣钱也太容易了,将来有儿子的话,也叫他学医,不让他读书。”

“哈哈哈……”,李时珍放声大笑道:“我怎么记着,当时你杀了我的心都有了?”

“哪能呢,”沈默笑道:“杀了你,谁来写《本草纲目》啊?”

李时珍当然不能领会他的意思,只当沈默是在开玩笑,他轻叹一声:“说起《本草纲目》实在惭愧,这些年忙于医学院的事情,写书的事情也就耽误下来了。”话锋一转,他沉声道:“但是我不后悔,因为我终于找到了一条以一人救万人之路,那就是建立医学院,培养更多的合格医生,只有这样才能救治更多的病人。”说着把茶杯一举道:“若没有你的庇护,我在苏州、长沙的医学院不可能办得这么顺利,当然要多谢你这位保护神了。”

“这么说,我倒也喝得。”沈默笑眯眯的接过来,却又不无担心道:“教学固然是百年大计,但《本草纲目》也顶顶重要,可别忙起来就不写了。”他真担心,因为自己的原因,李时珍写不出《本草纲目》,那就太罪过了。

“这本书的重要性,我比你清楚。”李时珍瞥他一眼,意思是,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道:“最近停下来,也不是因为忙,而是在苏州时,跟一些西方的大夫切磋几番,让我对医学改变了一些看法,总得融会贯通,彻底想丰楚之后,才好继续动笔。”

“那我就放心了。”见因为自己的到来,李时珍要写升级版的《本草纲目》了,沈默终于放下心来。

两人喝一会儿茶,话题终于转到那些令人不快的事情上来了。

“我昨天上午就请,你怎么今儿才来?”沈默轻叹一声道:“害得我紧张坏了,就差派人去乾清宫看看是怎么回事儿了。”

“还能有什么事?有人不想让我见你呗。”李时珍淡淡道:“提到这些,极品香茗也变得索然无味。”

“知道先生最不喜这些,但事关社稷,我不得不问啊”,沈默歉意的笑笑道:“今天又怎么能来了?”

“借口用完了?不担心我来见你了,谁知道呢。”李时珍摇头道:“你也不要问我是谁在捣乱,这种事,能被牵动的都是大人物,大人物怎么可能亲自出面呢。”

“先生眼明心亮”,沈默笑道:“其实什么都瞒不过你。”

“我一个乡野大夫,太医院的人看我不顺眼,太监们也处处跟我为难。”李时珍摇头道:“知道的事情,其实很少。”

“你可是当今一家的恩人啊!”沈默难以置信道:“谁敢如此无礼?”

“当今……”李时珍神色一黯道:“唉,很多事情也是身不由己……”

“怎么?”沈默心一沉,低声问道:“难道皇上已经不能自主了吗?”

“这倒不至于。”李时珍也低声道:“只是他这病,不是一国之君该得的。”

“到底是什么病?”沈默的情报机构,打听到各种说法,但真相只有一个,他只相信李时珍。

“杨梅疮。”李时珍终于给出答案。

“……”沈默沉默了,这是最不好的答案。梅毒这种性病,就像辣椒和玉米一样,原先不存在于亚欧,是西班牙人与佛朗机人,充当了不知疲倦的传播者,十五世纪下半叶,他们刚从美洲把这种病带回欧洲,立即就迫不及待的携带着它,乘船来到亚洲。十六世纪上半夜,这种病毒沿着海上丝绸之路,自西向东传播开来,印度、南洋、中国的东南沿海,然后又顺着京杭大运河,传到了京城。因为主要是通过皮肉交易传播,所以又叫花柳病、秽圌疮。

在沈默的印象中,这种病似乎是到了几百年后,青霉素发明出来后,才有了治愈的办法。这让他又不愿接受起来,道:“昨日高拱对我说,他询问太医,说皇上是中风。”说着把高拱的那番话复述一遍。

“三十多岁的人,中哪门子风。”李时珍摇摇头,低声道:“他们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糊弄你们呢。”说着语带讥讽道:“不过这也难怪,谁敢承认大明天子得的是花柳病?保不齐首辅一怒,定他们个‘妖言惑众、污蔑皇帝’的罪名,轻则流放,重则直接推出午门斩首……所以没有人会承认,只能说是中风,但实际按梅圌毒去治。”

听说在治,沈默又燃起一线希望问道:“先生有法可治吗?”

“杨梅疮古方不载,亦无病者,我虽然接触此类病患已经有些年头,”李时珍面色愧然道:“但也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怎么讲?”沈默问道。

“这种病入体后,起先发在表皮,然后渐渐侵入内腑,最后毒攻入脑。在表皮时,只需服汤药几副,甚至有人可不药而愈。在内腑时,便要先解毒,然后清心寡欲、悉心调养,一年半载也可痊愈。但若是毒攻入脑之后,则已无药可医,李时珍声音低沉道:“皇帝这病,正月初发后,太医无人敢诊断是杨梅疮,都按照热毒医治,后来愈发病重,才改用了土茯苓和水银,这时候倒也对症,所以病情稳定了数月……”说到这,他深深叹息一声道:“有道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古人诚不欺我,病刚刚好,皇帝就又滥服补药,纵圌欲无度,结果病情反复,而且恶化……昨日表现出来的症状,正是毒攻入脑,神志不清,间发癔症的表现啊!”

“真的无药可医了?”沈默的心,仿佛被重重击了一拳,感觉十分奇怪……他从没想过,自己竟因为一位皇帝的病情,而感到如此难过。没有任何政治上的考虑和算计,只是单纯的难受……

“医生只能医病,不能医命。”李时珍却一脸坚定道:“不过只要人还活着,就该尽最大的努力。为今之计,不是在这里唉声叹气,而是所有人一起努力,帮皇帝扶正固本、解毒消辨,理气解郁、化痰开窍!这不仅是医生的事情,也是你们这些宰辅大臣的责任,你们必须劝谏皇帝清心寡欲、禁断房圌事、尤其是不要再滥用补药,而要配合治疗!”

“先生教训的是。”沈默闻言肃然,拱手道:“圣躬如此,确实是为臣者的失职。”

“但愿为时不晚吧……”见说动了沈默,李时珍却深情一黯,低声道:“不过你也得做好准备,如果治疗不起效果的话,弃世也就在百日之内了。”

“嗯……”沈默感激地望着李时珍那张永远一个表情的脸,他知道前面的话,李时珍是以医生的身份在说,而最后一句,却是以朋友的身份……

李时珍不能久留,说完该说的便离开了。他走后,沈默却陷入了沉思……

李时珍说‘有一分希望,便要尽百分努力’,其实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含蓄说法而已。

皇帝的病毒入脑,连向来自信满满的李时珍,都说要指望奇迹了。但对自己来说,可以在感情上期待奇迹,却不能做好万全的准备了,这真是平地起风波,而且是最让人无力的一种……

不知不觉,在院子里坐到晚霞满天,沈默终于站起身来,他得找高拱好好谈谈,有些事情,必须去做了。两人彻夜恳谈后,高拱终于接受了沈默的意见,决定借着次日探视的机会,一起劝谏隆庆皇帝,以圣体为要,不能再乱来下去。

隆庆也不是不怕死,在他最信任的两位大臣的劝说下,终于答应严禁房事,配合李时珍的治疗……吃了李时珍精心配制的祛火去邪的汤药不过十天后,病情就显著减轻,已经不再神志不清,身上的疮也开始渐渐结痂了。

消息传出来,让日夜守在内阁须臾不敢离开的几位辅臣大大松了口气——高拱更是心情大好,说要摆一桌,庆贺皇帝转危为安,也给沈默补上接风宴,如今皇上病情既已解危,内阁自然要发出咨文,宣告这个好消息。而且从今天起,各衙门堂官不必守值,可以回家歇息;百官也可以换回常服,恢复婚丧宴饮……

转眼之间,似乎天下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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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七零章 暗潮(中)

从皇城的东角门出来,不过百步之遥,便是繁华的灯市口大街;在大街进口不远,则是纱帽胡同。皇城根下,非富即贵,这条纱帽胡同也不例外,其中门面最大的一处,是‘张府’,当朝宰辅张居正的大学士府。

隆庆元年,张居正入阁为相,原先在南城的小四合院自然有失身份。于是托人寻找了这一处气派的宅子,看来看去,最后选中了这座占地十多亩,京城难得的江南园林式建筑。价格自然不菲,但张阁老管着国家的钱袋子,几万两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买下院子后,他又根据自己的爱好,大加修葺整理一番,隆庆二年才搬过来住下,不觉过了五年。

今个是张居正宿值禁内十几天后,头一次回来。偌大一个张家府宅,从他还没进门,就变得鸦雀无声。因为张居正在家中规矩极严、深沉内敛,尤其最近这段时间,他仕途不顺,处处受到压制,府上人已经数月没有看到他一丝笑容了。因此不论是他的继室、儿子还是管家、下人,都变得小心翼翼,唯恐触了大老爷的霉头。

这一天张居正处理完公事到家,已经是过午了他,卸去官服、官帽,换了一件燕居的墨色湖绸长袍,在后院客厅里坐定,和夫人一起,依次接受了儿子们的请安……张居正一共六个儿子,大的敬修、嗣修,已经考取了秀才,小一些的懋修、简修也入国子监读书,还有东宫伴读的允修、以及继室所出的静修两个,家里可以说是人丁兴旺。

张居正虽然国务繁忙,但一旦有空,必会查问儿子们的功课,若是没有长进,必然家法伺候。好在最近儿子们知道他心情不好,没有敢顶风作案的,加上张居正本身也有些心不在焉,这次倒让他们尽数逃过去了。

一席安静的晚餐之后,张居正对最大的儿子敬修道:“吃完了,带弟弟们去好生温书,一刻不许懈怠。”

敬修赶紧咽下口中的饭,站起身恭恭敬敬道:“遵命,父亲……”

“嗯……”张居正点点头,便起身离席,儿子们全都站起来相送,待他出去好远才敢坐下继续吃饭,也渐渐开始嬉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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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回到书房时,游七已经点起一炉檀香,为他泡上一壶香茗,知道这是老爷的静思时间,于是他进来,游七便一施礼,无声退了出去。

张居正便盘膝坐在蒲团上,调整个舒服的姿势,闭目冥想片刻,待得心无杂念,神思清明后,才把心思转回到这几日的风云变幻上。

这段时间的朝局,就像这六七月的天,说变就变,而且是往最不利于他的方向转变,压得张居正喘不过气来……首先是皇帝竟然好转了,这跟冯保预言的截然相反;然后是高拱和沈默竟然没有斗到一起,反而同气共声……这从两人一起到乾清宫探视时,又一起谏止皇帝,这就向外界传递了一个再明确不过的信号,我们共同进退!

这两个消息加在一起,在张居正看来,就是无解的死局。现在自己别说笑到最后了,就连在夹缝中求生存,都没什么希望……因为高拱既然搞定了沈默,肯定会重拾对自己的攻势。如果没有奇迹出现的话,失败,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了……

想到这,张居正不禁紧紧皱眉,深深叹息……实在是太被动了,自己先天不足,又受徐阶一案的牵连,愈加显得风雨飘摇。为今之计,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化不可能为可能了。

正在沉思中,外面响起敲门声。

张居正眉头一皱,强压着怒气道:“什么事?!”

“老爷,徐爵来了。”是游七的声音。

“让他进来吧。”张居正心中不悦,这徐爵向来是与游七联系,跑到自己宅上作甚?

不一会儿,游七便领了两个人去而复返,满脸兴奋道:“老爷,您看谁来了!”

“冯公公!”张居正看清徐爵身边那人,登时大吃一惊,连忙起身相迎道:“你怎么来了?”只见在橘黄的灯光下,冯保一身青衣小帽的随从打扮,脸上还贴了胡子。他把胡子一扯,朝张居正一揖,灿然一笑道:“想不到吧。”

“想不到,想不到。”张居正很快转换了情绪,一面殷勤让坐,一面笑道:“要知道你亲自来了,我自然出门迎接,真是失礼了!”

冯保也不客气,欠身坐下道:“是我这样吩咐的,免得人多口杂,传出去不好。”说着笑笑道:“说起来,认识这么久了,这是头次来叔大兄的府上,还是不清自来,且又空着手,该说失礼的是我。”

这时候,游七奉上水果香茗,便拉着徐爵到外间说话去了。书房里只剩下张冯二人,张居正给冯保斟茶道:“永亭兄深夜来访,不可能只是为了认认门吧?”

“呵呵……”冯保笑笑,脸上难掩焦躁道:“叔大兄你可真沉得住气啊,还能在这儿焚香品茗,咱家可是急得成热锅上的蚂蚁了!”说着把茶盏一搁道:“我是来向你问计的,这都半个月了,也等不到你的回信,咱家只好冒险亲自登门了。”那次文华殿密会之后,高拱便以张居正事务繁忙为由,剥夺了他向太子授课的权力,改由沈默代替,所以冯保这些天,都没见着张居正了。

“永亭兄少安毋躁,”张居正缓缓道:“你吩咐的事情,我自然放在心上,只是前番所设计的,乃是圣体一直不豫的情况,现在圣体好转,自然得重新想过。”

“叔大,我告诉过你,皇上得的是绝症。”冯保一脸不耐道:“既然是绝症,哪有那么容易好?!”

“可是,圣体明明已经好转。”张居正对冯保始终咬定皇帝是绝症,感到暗暗惊诧,甚至不敢细想。

“圣体好转不假,”冯保哂笑一声,眼神越发难以捉摸道:“可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皇上明知道自己的病,第一要禁的是房事,但这才坚持十几天,就忍不住了,昨天夜里,皇上又和两个小娈童睡到一起了!”

“……”张居正瞳孔紧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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