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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放在父亲的藤椅上,没有人去动。又有时候,南昌的眼睛会停留在上面。当他发现自己在打量那包裹时,也会将眼睛移开。弟弟妹妹们都是时而来,时而走,自那天晚上之后,再没有聚齐过。两个最小的妹妹,由大姐做主,已经送到乡下去了。家中常住的人,就只是他和大姐,还有二姐。二姐原先也是住学校,跟一个文艺宣传队活动,这一段却搬回来了。是因为年龄增长,不喜欢集体生活了,还是和队友们发生了龃龉。总之,在外面过得不怎么样,却又似乎是不情愿而回来的,脸色总是沉郁着。这一家里的人,多是沉郁的表情。二姐和大姐年龄接近,背景相同,又都是女孩,但因是两种不同的性格,就没什么话说。但她在家,对南昌却是好事,和大姐有些不可少的交道,就由二姐来传达了。所以,日子就这么过下来了。
没有人来找南昌,南昌也闭门不出。常常有游行队伍从窗下经过,锣鼓点疾风暴雨似的,流利之中带着油滑,显然出自老练娴熟的手。南昌顺着窗玻璃向下看,只见梧桐树叶间晃动着无数安全帽,是产业工人的标志。这些日子里,革命的进程经历了许多转折,离开南昌越来越远了。他心里隔膜得很,前段时间的事情都有些想不起来了。他的东西都丢在学校,他的“星星之火战斗队”里,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只是一些书,他正在抄写的《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现在,他差不多也忘了。躺在父亲的狭窄的行军床上,看着房问另一角里父亲的书柜。父亲的书并不多,也是狭窄的一具,多是马恩列斯、毛泽东的著作,还有几本俄语书,再加上一本哲学辞典。他远远注视着父亲的书,没有去动一动。有几次,他发现自己靠近了书橱,陡然地,又离开了。他好像骇怕走近并且了解父亲,还有母亲。这是一种何等奇异的心情!只会产生于至亲的人之间,常常是,至亲的人反是最不敢接近的人。可他又总是呆在这间房间里,好像要和自己过不去似的,像要惩罚自己什么似的。
这一天,家里来了人,听见门响和脚步声。南昌并不动弹,家中来人都是由大姐和二姐应对,可是这一次他的房门却被推开了。南昌保持着两手枕在脑后的姿势,看着这人朝他走来,直到停在他的床边。来人是陈卓然。陈卓然白了,胖了,将他的轮廓略削平了,有些不像,可是眼睛依然是他的,有一股锐利的亮,但对着他器重的人,就会含笑意,于是,又柔和下来。现在,他就是这样看着南昌。他们一上一下对视着,彼此都有点哽住。停了一会,南昌坐起来,陈卓然则在床沿坐下,互相移开眼睛,感到了害羞。又坐了一会儿,陈卓然说,出去走走!南昌就翻身下床,在床前摸索鞋子,穿上。当两人一同站起时,南昌发现自己的肩膀正抵陈卓然的肩膀,他差不多和陈卓然一般高了。他们一同走出房门。来到街上,太阳极好,已是五月天。向看公寓的老头借了打气筒,给自行车打上气,然后两人上车,沿了街,一路骑去。
近午的日头将他们的身形投在光影斑斓的街面,南昌感觉自己的额角,鼻梁,眼睫,都承着热和亮,似有无数的晶片在四周闪烁,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净。他随了陈卓然转过街角,并不知道他们将去什么地方。车轮流利地行驶在柏油路上,十分畅快。无轨电车行行地从他们身边开上来,偶然“叮”的一声。两边的楼房也在流利地向后退。他们是在向西行驶,这个城市的西区比较东区,更为现代,有一种华丽的格调,光线都显得亮一些。陈卓然的车头一转,驶进一条宽阔的短弄,弄底一扇大门,门边的牌 子使南昌车头一歪,这是他母亲的工作单位。陈卓然已经直入门内。南昌正正车把,努力一蹬,跟随而去。
陈卓然绕过一个水泥花坛,骑到一排石头墙基,红砖墙面,水泥拱券门檐的楼房跟前,下了车,推车走进门洞。眼前忽一暗,有一股森然之气涌来。南昌紧随陈卓然,穿出门洞,来到一个逼仄的后院,有米面的微酸的蒸汽传来,是食堂。紧挨食堂是水房,空地上堆着煤和碎木片。另一侧,兀自立了一幢青砖外墙的小楼。陈卓然将自行车靠墙停放好,头也不回地走进去。这楼房有年头了,楼板松动得厉害,走上去,空空地响。楼梯转角的窗口,透进几线模糊的光,里面有一些模糊的絮状物翻卷着。南昌看见楼板上自己的模糊的影。楼梯的边缘已经被鞋底踩得坍塌,天花板却还隐约可见旧时的雕饰,藤蔓花草的图案。上到三楼,本是到顶,却在墙边又斜上一架木扶梯,原来还有个阁楼。南昌腿一软,险些绊倒,陈卓然听见动静,回过身来伸手牵住他的手。他触到陈卓然的手,暖和和的。男生之间很少有身体的接触,要有,也都是冲撞和摔打的方式,像这样温和的触碰,会让他们难堪的。但是,现在南昌变得软弱了,而且,陈卓然又是这样一个男生。他不止是同学,还是一位兄长。牵着陈卓然的手上了阁楼,阁楼上空空的,什么都没有。陈卓然推开窗,扑楞楞地惊起几只麻雀,正停在窗前瓦顶上啄食。越过瓦顶,可看见对面的楼房,中间隔着一条后弄,从上往下看,就像一条隙谷。陈卓然停了停,说,你母亲是在这里——
南昌茫然地向窗前走去。褪了漆色又朽烂的窗框,外面是灰色的瓦爿,错了排列,又碎了多少片的,长了几茎无名的草。隔一条后弄的黄色拉毛的楼房外墙,由于背阴,就有大片的潮湿的霉迹,尤其水落管子边上,留下深黑的条条印痕。他听见底下的后弄里有人声传上来,嗡嗡的,就探出头往下看,看见了弄底的地面,清洁的水泥地上,布了网状的裂纹。他看见后弄和这边院落之间还有一道隔墙,墙头插了碎玻璃片,玻璃片里夹了杂草,太阳照过来,给那墙头镶了一道毛茸茸的光。他心里慢慢明白过来,明白这曾经是母亲视野里的景色,最后的景色。可他还是隔膜,因母亲于他,几乎是个陌生人。年少的他,缺乏想象力,想象亲缘的关系。只是在这一刻,视野里的景象将他和母亲合二为一了。他没有觉得悲戚,他甚至是淡漠的,这一个印象不是以通常意义上的难过进入他心里的,却是一个实有的占位。一些细节,琐碎但是尖锐地凸出在视野里——对面楼顶晒台的水泥围栏,忽然蠕动起来,游走开了,原来是一只猫;就像要与这异常的柔软形态作对比,边上一具水管的阴影里,藏了一道极深的裂缝,似乎要将楼体一劈两半;瓦楞里的无名草上顶了针尖大小的一朵紫花,竟有四瓣花瓣……目光渐渐收回来,收到窗框上,右边窗框上有细细的刀痕,刻下三角、梯形、圆、平行四边形,好像一个刚学习平面几何的中学生的作为。他听见陈卓然在身后的咳声,那不是真正的咳声,而是为了要掩饰窘态,咳出的几声。咳了几声,陈卓然说,有些事情必须要面对——当看见转过身来的南昌,眼睛是干的,便止住了。南昌说了声,没什么,两人就都有一种释然。男生间的安慰与被安慰就是如此,有些尴尬,有些文不对题,其实是不言而喻。
6 户内
自此,陈卓然和南昌就又联系上了。总是陈卓然到南昌这里来,来了就不出去,关了门说话。现在,多半是陈卓然躺在床上,南昌坐在书桌后面的藤椅上。椅上那个包袱,母亲的遗物,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给谁收起了。就好像是不约而同地,大家都开始,如陈卓然的说法,开始“面对”某些事情。一旦“面对”,事情便自然而然地结束了。陈卓然躺在南昌父亲,现在是南昌的行军床上,伸出穿了鞋的脚,仰着头,眼睛忽然定住在某个点上,就一动不动了。他们不再像以前那样话多,各自都怀揣了一些经验,几近隐私的性质,并不是有意不交流,而是自己都不能完全理解,无从讲起。于是,便常常沉默着,倒也不觉得窘,相反挺自在。有时候,陈卓然会提出一些问题,与南昌讨论——比如红卫兵打响了文化革命的开局战,自己的前途又在哪里?比如文化革命的用意究竟是什么?还比如,社会主义过渡时期的模式应当如何?可见陈卓然一直没有停止思考,而且,思考的问题更加切合中国的实际。他不像过去那么热衷于雄辩,措辞也要温和得多,南昌难免会觉得锐度不够,但因是陈卓然,他宁愿相信这是一种深沉。但是有一个问题,使陈卓然激动起来,那就是会不会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他从行军床上欠起身子,然后渐渐坐直。从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头,分析全世界几大阵营的力量抗衡——其实,他站到地上,毛主席早就在准备,准备调整力量,进行第三次划分。他从万隆会议,谈到亚非拉会议,说,这就是毛泽东式的战略战术,农村包围城市,弱势包围强势,中国革命怎么胜利的?他问南昌,南昌也兴奋起来,好像回到了那个如火如荼的日子里。那时候,礼堂里通夜亮着灯,挤满了人,辩论着国家的前途,民族的命运,青年运动的方向……那个停电的夜晚,黑压压的人头上摇曳着点点烛光,多么激动人心啊!现在,这里只有他和他,可是,他们依然谈论着国家大事,全人类的事业。陈卓然站在房间中央,因南昌是坐着,就有了俯视的意思。南昌毫不觉得屈抑,相反,他喜欢这样,怎么说呢?这样指引和被指引。他很高兴,那个倨傲的领袖式的陈卓然又回来了!这段日子,陈卓然多少是低沉了。
中国革命是怎么胜利的?南昌按捺着兴奋的心情,轻声问道。陈卓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出两个字:延安。南昌不由也站了起来,两人面对着面。偏僻,荒凉,贫瘠,遍地饥民,可这是中国的腹地,这就是中国,潜伏着革命的力量,镰刀,斧头,老镢头,听说过那句名言吗?无产阶级失去的只是锁链!可是——南昌打断了陈卓然,陈卓然没有一丝愠怒,反是极有兴趣地等他说下去,南昌又一次看见那个熟悉的陈卓然,总是鼓励他发表他的幼稚的见解。可是——南昌接着说,真正属于无产阶级的是工人阶级,农民拥有部分的生产资料,比如耕地、农具、牲畜、粮种,严格来说,不能称作无产者。陈卓然的笑容更加灿烂,他说,是的,你对于马克思阶级的观点已经掌握得很好,但你对中国的现实却不够了解,难免就理论和实际脱离,其实,无论是陈独秀的右倾,还是李立三的左倾,根本原因都是教条主义,你的这种观点,很容易会倾向这两极,不是我吓唬你,有一点托派的气味呢!“托派”这个词照理会引起一些波澜,可此时他们都那么兴奋着,就忽略过去了。南昌红着脸争辩:我不同意,只有彻底的无产者才能真正革命,农民对生产资料的拥有或部分拥有,使他们多少染有私有制的习俗,法国大革命中,核心力量就是工人阶级,还有青年知识分子。陈卓然收起笑容,变得严肃了:你还是提到“法国”,我们却是在“中国”,什么是“中国”的国情?我们没有经历过资产阶级工业革命,没有壮大的资产阶级,所以便不可能诞生它的掘墓人——成熟的无产阶级,这就是我们的革命的现实,但是我们不能就此等待走过每一个社会发展步骤,成熟条件,这是因为——第一,马克思的理论已经进入中国,它催生了整整一代知识分子,使我们具备了思想的条件,产生革命的愿望,和指导的力量;第二,形势不等人,我们要从世界范围内来看待革命,第二次世界大战——你看,我们就要涉及第三次世界大战的题目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进步与倒退的力量分布暂时处于平衡,紧张的平衡,其实是一种危险的僵持,需要有再一次分配调整,所以,时不我待,我们必须在事态爆发之前,积攒起进步的因素——陈卓然的演说被南昌二姐的叫门声打断,开饭了!
自从陈卓然上门,南昌姐弟吃饭的形式也有所改变,变成围桌而坐。虽然生活费有限,但大姐总是要留饭,并且尽力地改善些伙食。这个七零八落的家,有了客人,陈卓然来到,稍许凝聚起来了些。在一张饭桌上,南昌和大姐虽然还是不说话,可南昌的朋友和大姐说了话,也就和南昌自己说差不多了。所以,那种对峙多少和缓了下来。二姐呢,话就格外的多了。他们这一家,自己人间总是很闷的,话都是对外人说,热情也是对着外人来。听起来不近情理.可是,难道不是吗?家里人就好像不由分说硬被安排在一起,并没有征求过本人的意见,而外人,是经过选择的。南昌内心并不喜欢和两个姐姐一桌吃饭,他嫌姐姐们,尤其是二姐,太聒噪了。而且,他也不顶愿意,让她们来分享他的朋友。他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他的姐姐,和大姐,是有积怨了,二姐,没有积怨,却也因此更生分了。但是,他也看出,陈卓然并不讨厌与她们说话,甚至还有些兴趣。在南昌看来,二姐的说话相对比较接近陈卓然的口味,比如她提出青年运动与工人运动的性质同与不同,还提出剩余价值的计算方法问题。陈卓然耐心地倾听,尽可能地作出答复,有时也提出商榷性意见。但是,他却似乎更愿意和大姐聊天。聊什么呢?聊副食品配给和供应,籼米和大米的出饭率,如何用黄豆孵豆芽——这是大姐从小寄养的苏北乡下的养母教她的,她和那里一直保持往来,于是,关于那里的收成与播种,也是陈卓然热衷听的。南昌自然是要嫌大姐琐碎,但陈卓然在他眼里,则很像一个俄国民粹派青年,对民生民计抱着人道的关怀。对陈卓然的崇拜,又回来了,他需要崇拜一个人,这有效地消除了成长中的孤寂。因为是这样看陈卓然,所以就容忍了大姐的哕嗦,耐心地听,也能生出一些兴味。有一次,他们两人听大姐说底下看门人的女人从乡下上来,住在看门人的小屋——楼梯边木板隔出的一间里,女人用三块砖支了个灶,燃旧报纸烧火做饭,差一点火着。大姐正说得起劲,忽然二姐“噗”地笑出一声,三个人都回头看她,以为她有什么观点要发表,她却什么也没说,冷着脸兀白吃饭。这一餐饭她从头至尾都保持着沉默,可下一餐饭,她又恢复了先前的聒噪,大姐几乎插不进嘴去。南昌觉着饭桌上的气氛很古怪,但陈卓然不讨厌,他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第三次世界大战的话题正式展开,陈卓然认为中国是世界无产阶级的腹地。他从地理上分析——东欧社会主义处在了资本主义包围圈中;亚洲的社会主义国家越南和朝鲜,都是分裂为两种体制和制度,力量削减一半;苏联地跨欧陆和东亚,国土广博,列宁、斯大林,不仅直接继承马克思主义,而且创建了第一个社会主义国体,为全世界无产者作出实验,也作出榜样,本来它是最有条件率领世界共产主义运动的,但是,不幸出现了修正主义——这就要谈到思想状况了。欧洲的思想来源基本是同一宗教,属唯心主义世界观,意识形态跟随体制分野为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但是文化根源上,依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其实,第三国际就有这问题,这使得欧洲的无产阶级无论是政党还是成员,都潜伏着变质的危险。陈卓然说:我理解毛泽东发动文化大革命不仅意在中国,更是面向世界——
晨曦一点一点染白玻璃窗,将屋内的电灯光映暗,然后有金线样的光穿透窗户,进入室内。不知觉中,一个夜晚在畅谈中过去,而他们没有一点倦意。推开窗户,清晨的光和气息扑面而来,他们的脸一下子浸在了金汤里。梧桐叶上盛着一碗碗的金汤,摇摇晃晃,溢出来,由下面的叶接着。他们情不自禁地微笑着,一些清泠的市声掠过耳畔,自行车的辐条转动声,电车的行行,早起人的脚步。这个城市你可以说它萧条,可是,也可以说是一种洁净,欲望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激情,就像他们方才度过的那一个夜晚一样。你知道这清寂的早晨,是从多少心潮澎湃的夜晚过来的?多少年轻的思想通宵达旦地活跃着,在暗夜里飞行。飞到极远极广阔的天地。他们向往世界,不是想知道世界是什么样的,而是要知道世界应该是什么样的。他们不知道世界应该是怎么样的,甚至不知道世界不应该是怎么样的,只知道应该好,好,好上加好!
他们的胸襟如此之广大,所以,并不感到他们整天是在一个封闭的小房间里。季节在窗外已经从春到夏,屋里也有了不同的温凉,光照的角度变化着。他们都注意不到这些,是谈话使他们身上发热,他们一件一件除去身上的衣服,最后只余下衬衫和单裤,就这样,合上了季候的节拍。他们忘记了时间,忘记一年前的这个时候如火如荼的生活。革命还在继续,但表情性格都大变了。原先那狂飙式的运动中的青春,反抗,狂热,还有盲目消失了,显得冷静和有计划,似乎呈现出一种潜在的理性。革命换上了成人的面孔,不是因为他们成长了,而是更替了角色。他们还处在漫长的青春期里,以空谈取代实践。你不知道他们的思想有多么远大和高亢,而言辞何其华丽与光芒四射。马克思著作的译文句式,比如,“宪法、国民议会、保皇党派、蓝色的和红色的共和党人、非洲的英雄、讲坛的雷鸣声、报刊的闪电、整个著作界,政治声望和学者的名誉、民法和刑法、自由、平等、博爱以及1852年5月的第二个星期日”;比如“如果你负有债务,你就及时用宪法规定给你的六十万法郎的薪俸一律偿清,不然你就不免要在美丽的五月的第二个星期一进入克利希”;再比如,“1848年的宪法就是这样。它在1851年12月2日不是被人头撞倒,而只是被一顶帽子碰倒了;诚然,这顶帽子是拿破仑的三角帽”——翻开书来,闭着眼睛一指,就是这样繁密的排比,从句,俏皮的隐喻,好像魔术师,一下子抖落出袖子里的宝贝——真理。他们被这欧式的修辞法迷住了,沉醉在说话里。他们从语文课上学习来的现代汉语,多是杨朔式的散文,或是郭沫若的“杨树和柳树”,以抒情婉约的笔调,人与物性质的转换替代,陈述人生与社会的哲理,有些书生气和文艺腔。也有鲁迅的文章,可鲁迅的简练对于少年人来说,似乎过于“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