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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答案对你重要么?”
发现性命被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人类竟然完全不像平常那样傲娇容易被逗恼的样子,巫夔却毫不意外地勾起嘴角。
他好像,捡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呦。
“我从小跟扬瑟尔一起长大。”谢尔推开喉间的刀尖,果然巫夔并没有用力,可能一开始用了,但现在也已经收回。
“那时候我们在乌托邦的贫民窟——当然,乌托邦也是有贫民窟的,那日子绝对比海底这些人类要来得惨。扬瑟尔的母亲很漂亮,一点都不像会混迹那种地方的女人,当然最后她还是只能在那讨生活,带着两个孩子。”
“结果自然养不活,那种地方饿死人太常见了,但扬瑟尔很乖,再饿也不会吵闹,只会抱着人的大腿,眼巴巴地看着。可就算眼睛饿得发绿,弄到一点食物的时候,他都会分一半给我。”
“我没有妈妈,为了活着,有时不择手段去偷去抢,被抓住乱打的时候,他总是扑到身上来。”
“明明胆子最小了,明明又不是他干的。那时候我就想,要变得强大,然后保护他。”
巫夔把玩着手中的匕首,一脸不知在听还是不在听的表情,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贫民窟么,你的身手不像是平民窟出来的。”
谢尔理都不理他,继续说:“后来他被奥斯顿总统接到总统府,这小子,竟然是总统大人的私生子。我还以为他总算能过好日子……”
“反正说过要保护他,到哪里都一样,我就去投军,凭着小时候偷偷抢枪练出来的反应,侥幸进了,残酷的训练和淘汰过后,成了战神扬瑟恩将军的麾下。”
“哦?”巫夔目光一凝,微微正了正身体。
“只是名义上的战神麾下,我连扬瑟恩将军都没怎么见过。”
“暗影队的队长,不是去前线打仗的编制,直属于总统,却是用来——替奥斯顿总统除掉他想要除掉之人的暗杀队。这次他想除掉的人是鲛皇,所以我来了。”
巫夔轻笑了一声,“你果然……那位总统大人,是太高估你,还是太低估蓝夙渊?”
谢尔却忽然弯起唇角,像平时那样一笑,“都错,我是故意暴露的,从一开始,我就是为了救扬瑟尔,他的命令,我想都没想过。”
只可惜扬瑟尔却早在总统府就已经不知魂归何处。
“啪啪啪啪啪。”屋子里忽然响起了一阵掌声,巫夔拍着手掌,“很动听的故事,只不过——”
“你说了这么久,就是要回答我你不是喜欢扬瑟尔吗,其实你只要说你喜欢我就行了。”他冲谢尔眨了眨眼。
“我只是想说,蓝夙渊太多虑了,我不会伤害扬瑟尔,哪怕他只剩下了身体,如果有必要,我也会赌上性命去保护杨深……你干什么!”
被巫夔拎了起来的谢尔挣扎着,却被那个男人凑近了耳边,轻佻地说:“我觉得你的口味有点重啊,不过真的不喜欢我?”
谢尔白了他一眼,“我很喜欢吃鱼。”
“哎呀哎呀,真是太伤心了,我的小谢尔真是无情又冷酷。嘘,别说话。”
巫夔捂住了谢尔的嘴,低头看着他,目光中闪烁着晦暗难明的情绪,“我把我最珍贵的东西送给你。”
谢尔瞪大了眼睛,却只感觉巫夔在他身后静了片刻,就放开了他,莫名其妙地笑道:“拿好哦。”
说完就揣着那把匕首,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留在原地的谢尔皱着眉,四顾半晌,确定巫夔绝对没有留什么东西下来,眼中露出一丝迷惑。
谁知道呢,这个男人,总是神神叨叨的。
渐行渐远的巫夔挂着一贯懒洋洋的笑容,伸手摸摸心口,呐,这是最珍贵的东西。不过你最好永远都别知道吧。
☆、57·离开
那天之后巫夔没再回来过;谢尔似乎也不打算出门;他只是安静地待在房间里;好像在等待什么。
就在默默注视着他一举一动的人以为他打算就这样等到离开海底那天为止的时候,金发的少年却突然趴在窗台前;托着腮。
“那边的那位,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那里。”
海水不见丝毫波动;谢尔也并不着急,无比耐心地趴在那里;望着固定的方向。
“哗啦。”终于一条鱼尾打破平静,岚音慢慢整个儿出现在谢尔的视线里。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我的?”
除了蓝夙渊和巫夔之外;她还是第一次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被第三者发现;岚音蹙着眉;思考自己哪里出了破绽。
谢尔笑笑,“一开始。”
“……破绽在哪里?”
“没有。”
“没有?怎么会——”
用手掌撑住窗台,谢尔翻身一跃,跃出了屋子,走到美丽的鲛人面前,“你的行动很完美,不用担心。”
“我只是知道你们的蓝皇一定会派人监视我的,尤其是在……扬瑟尔变成杨深之后。而如果我是你,也会选择那个地方藏身。”
岚音沉默了片刻,“你叫我出来,是有什么话想说么?”
“嗯。”少年点点头,“扬瑟尔,我是说杨深,他最近在做什么?”
“陛下在训练皇妃殿下,至于怎么训练,我们也不知道。”
谢尔低了低头,让人看摸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扬瑟尔最怕痛了。——也好,以后他都不会痛。”
岚音肃容,“如果你对皇妃殿下不利的话,鲛族一定会对你格杀勿论的,哪怕是为了巫夔大人,我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
“啧。”耳边细碎的金发随着脑袋晃动的动作一阵轻颤,谢尔摇摇头,无奈道:“为什么你们都会觉得我会对扬、杨深不利?”
“要知道不管怎么样,那都是扬瑟尔的身体,他是我唯一的亲人,岚音小姐,你有兄弟姊妹吗?”
“有。”
“那我想你应该能理解我才对。”
“你现在跟之前很不一样。”岚音狐疑地看着谢尔,之前也不是没有观察过这个少年,那时他的性格跟现在反差很大。
简直判若两人。
“啊,那个啊。”少年眯了眯眼睛,“在扬瑟尔面前,想保持他认得出的模样啊。”
但现在已经没必要了,杨深揭穿了他想忽略的假象,他失去了他唯一的弟弟。
“对了还有,之前你为什么说哪怕为了巫夔,也不要伤害杨深?”
岚音看着谢尔,“如果你成为鲛人族的敌人的话,想必巫夔大人会很伤心的。”
怔了一怔,谢尔脸上闪过一瞬间的迷惘之色,随即仿佛满不在乎地笑起来,“伤心?处处留情的巫夔大人也会有心吗?”
他转过身,再次利落地翻回屋中,背对着岚音向她挥挥手,高声道:“告诉杨深,在替扬瑟尔报完仇前,我一定会做他最坚实的后盾。”
留在原地的岚音深深地看着对方的背影,心想,只要活着,又有谁会没有心呢。
“伤……心?”确定岚音真的已经离开后,谢尔看着桌上的磨刀石,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巫夔时的情景来。
那时他与“扬瑟尔”在假山石后面,窥见鲛人的秘密,“扬瑟尔”被蓝夙渊带走,就在他以为自己能够脱身悄悄跟上去的时候,一转身就差点撞到了巫夔身上。
那时那个男人笑得那么荡漾又危险,用轻佻的声音问他,“你在想什么,可爱的小家伙?”
可恶……那个笑容他至今回想都觉得不寒而栗,这种家伙怎么可能会为了他与鲛人为敌这种事情伤心。
更何况他现在的敌人不是鲛人,当然,他也无法留在这里。
“伤心的话,就不要心好了,那玩意儿揣着,累赘。”
另一边,海底城通往银蓝海域的捷径入口处。
杨深利落地制住了三只怪鱼,直起身朝不远处的蓝夙渊绽开一个笑容,“好像有进步。”
“有进步。”蓝夙渊靠近他身边,把那几条挣扎中的怪鱼接过来,“训练到此结束。”
杨深怔了一怔,虽然现在他能够比较轻松地制住三条左右的怪鱼,但离蓝夙渊的境界还差得远,对方忽然叫停,难道是有什么问题?
“奥斯顿找过来了?”
“并未。”蓝夙渊打发了那几条鱼,望向杨深,“跟大部分人类对战,已经可以有退路了,你的对手不是鲛人。”
虽然没有太多的解释,但杨深立刻明白,蓝夙渊对他的训练成果表示了肯定,的确以他现在的反应和速度,在人群中保命脱身已经不是问题。
他又不是要跟素以体质强悍闻名的鲛人为敌,做到这个程度已经足够,没有必要钻牛角尖,试图在身体的力量上跟鲛人一较高下。
“那……我……”想通了这一点,杨深却忽然有些词穷。
训练的结束,就意味着他将要离开海底回到陆地,也意味着他即将离开眼前这个人,去到没有属于他的气息的地方。
虽然信念早已坚如磐石,即将到来的离别却还是让人无言相对。
面对结结巴巴的杨深,蓝夙渊没有露出更多的神色,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人类,然后把他搂过来,圈在怀里抱紧。
“别怕。”
“嗯。”
“我会在你身边。”
“嗯。”
“放好鲛珠和光脑。”
“嗯。”
“我族已经与乌托邦开战。”
“嗯……嗯?”
杨深抬起头来,正撞上低头的蓝夙渊的眼睛,从他的瞳仁里,看到满满的属于自己的倒影。
蓝夙渊双唇开阖,淡定地吐出爆炸性的消息,“就在刚才,鲛人战队捉住了那些试图在海中搜寻鲛人幸存者的人类,并向奥斯顿宣战。”
杨深明白,这也是蓝夙渊在为他混入乌托邦制造机会。
“奥斯顿总统有什么反应?”杨深蹙了蹙眉,他们反应不及仓促应战,应该会很狼狈,但奥斯顿还有底牌,那就是战神扬瑟恩。
扬瑟恩将军无数次力挽狂澜,想必这次也——
“前线传来的消息,人类军队不堪一击溃不成军,乌托邦乱成一团,没有关于战神的消息。”
怎么会这样?
心里曾经有过的疑惑更加深一层,“就算战神现在被什么事情绊住了不能立刻上前线,以总统的城府,不可能连安抚人心也不做。”
蓝夙渊望着思考中的杨深,比起原始的格斗,这样认真思索的男人别有一番风情。
认真的男人总是比较迷人。
“这个问题,没有谁比总统自己更清楚。”蓝夙渊放开杨深,没有做出拖泥带水的流连情态。
眼中没有忧虑的神色,只有对自己伴侣的绝对信任。
“海底那些人类近日也在不懈地为离开海底做准备,等回到陆地,你也可以选择几个可以信任的人一起行动。”
“好。”
“我已下令让族人作出因战忧心的状态,让他们不对你能带他们走起疑。”
“好。”
“记得回来,你答应要给我生个继承人。”
“好……啊?”
生生生生个继承人?给蓝夙渊生个小鲛人?
他依稀记起那天半梦半醒时是记得好像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但他以为是在做梦,好像并没有回答啊,什么时候答应了的?
杨深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蓝夙渊一本正经,就好像从来没有吐露过惊人之语。
他若无其事地说:“走吧。”
“……哦。”
回到城中,蓝夙渊当着杨深的面,宣布要召开战时紧急会议,又表示杨深累了,让他先回去休息。
接触到蓝夙渊离开前的眼神,杨深已经明白他的意图,他们的离别不会再有多余的话语,但——
杨深毫不犹豫地转身,向与蓝夙渊相反的方向走去。
正在进行的战时紧急会议让整片海底城显得格外空荡,大部分鲛人都已经聚集到蓝夙渊所在的地方。
看似向着他和蓝夙渊所居之处走去的杨深在确定无人跟踪之后转了个弯,向巫夔的暂居处走去。
远远地,他就看见那个金发的少年坐在窗台上,抬头不知在看些什么,还没等他开口,谢尔已经跳了下来。
“走吧,我已经等你很久了,杨深。”
“你没有什么话想要问我吗?”
“我们会给扬瑟尔报仇的,是吧?”
“是。”
“那就够了。”
与谢尔并肩,杨深再次改变路线,向那些人类所在的地方而去。
诚最眼尖,第一个看见了远远过来的身影,“是杨深,他来了!”
“是他,他真的来了,这么久,我还以为。”
“嘘——”
“我早说杨深不会食言的。”
所有的窃窃私语在杨深走到他们跟前的一刻都戛然而止,“大家都准备好了吗?”
“想走的人都在这儿了,可是,能这么顺利?”
杨深点点头,“会的,一切都会顺利的,我们走吧。”
正在会议上讲话的蓝夙渊突地停顿了一下,目光深沉地向某个方向望了一眼。
“陛下,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继续。”
☆、58·着陆
“谢尔;等会儿你能帮我照看好大家吗?驾驶飞行器很耗精神力,我可能腾不开手,到着陆前都不会离开驾驶舱。”
杨深站在驾驶舱前;看着眼前被他单独叫过来的金发少年,认真地问他。
“把这些告诉我;不怕我趁你无暇他顾杀了你?”谢尔似笑非笑地;意有所指地看着对面的人。
杨深摇摇头;没有说话。
谢尔看着他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你那位蓝皇陛下都不敢相信我;你怎么敢,哎我真不知道说你天真好还是说你蠢好。从这点上来说;你跟……还是蛮像的。”
他说着说着,大概忽然觉得无趣,轻轻“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晃晃手,“好了知道了知道了。”
杨深这才笑笑,对他伸出手,“我要是说我相信你就像那位总统大人一样太假了,其实我真的有点害怕。”
“所以我只是在赌自己的运气,谢尔,希望我不会输,我是说,不止是现在。”
被太过坦白的人搞得有点无语的谢尔郁闷地看着对方伸过来的手,半天才非常嫌弃地伸出一根手指,象征性地在杨深掌上戳了戳。
这就算是握过手了。
他撇撇嘴,“那我们就看看你的运气能有多少——说真的,至少到目前为止,确实很惊人。”
惊人的运气吗?看着谢尔话音未落就转身立刻离开的背影,杨深收回手,若有所思。
的确正如那个人所说,他能走到今天运气的成分实在太大了,无论是重生还是与蓝夙渊关系的改变。
但这种东西终究可遇不可求,如果他过分依赖于此,那就一定有一天会输得一败涂地,所以他一直在试图提高自己的实力。
坐到驾驶座上,杨深在脑海中呼唤光脑,“塞因斯,迄今为止我的驾驶经验仅有一次,并且都是水中的楼船形态。现在我们要离开海洋,我的精神力能否支撑海陆空几个形态的转换?”
“啊,说实在的,有点勉强咳咳。”
如果塞因斯有形象的话,它现在一定在做耸肩的动作和无奈的表情,杨深毫不怀疑。
“我知道了。”他点点头,并没有因为塞因斯的判断而迟疑,取出接驳线,连接好自己的脑域,放出精神领域。
在楼船里面的人霎时感觉一阵震荡,还没等他们呼唤出声来,脚下又平稳了下去。
耳边好像响过一阵巨大的水声,从天空俯瞰,就能看到美丽的楼船破浪而出跃出波光粼粼的海面,然后迅速变成了另外一个形状。
“等等,那是什么!”慌乱中不知是谁惊讶地高叫。
随即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异样。
“光!那是光!”
“好亮!”
“眼睛睁不开了!”
“……这种颜色……这种颜色……是阳光吗?那是?传说中的阳光?”
“我们离开深海了?”
突如其来的明亮光线从改变了形态的楼船——现在不是楼船了,他们说不出那是什么东西,只知道有无数道光线,从窗户间骤然穿梭进来。
不能适应的人们下意识地用手掌挡住眼睛,却又在回过神来之后忍不住放下遮挡物,争先恐后地去看那光线。
长久的海底生活让他们习惯了夜明珠温和的光线,突如其来的直射让他们纷纷流下生理性的泪水,无法完全把眼皮撑开。
痛觉布满了神经末梢,像无数细小的沙粒在里面。
然而尽管如此,当意识到那可能就是他们世世代代心心念念的阳光之后,没有人舍得闭上眼睛。
窗户边挤满了人,他们一边拼命眨眼缓解不适合疼痛,一边努力望着外面的世界。
大海在他们的脚下,是的脚下,楼船,或者说飞行器已经跃出海面,升上了高空。
远处,是连绵无尽的陆地,虽然事实上地球上仅存的陆地已经非常少,但仅以人类肉眼可见的范围来观察的话,依然能给人一种一望无垠的感觉。
在这里的所有人,除了谢尔和杨深之外,都是第一次看到这个角度的海洋和陆地,以及暖洋洋的阳光。
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连些微的动静都不再有,所有人此刻的心情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不敢让任何的响动来破坏眼前的美梦,说不定一动,梦就醒了,而他们还在令人绝望的深海,时刻担忧着失去鲛珠死于狂澜。
沐浴在金色阳光下的人群脸上充满了无尽的欣悦和希望,构成了一幅近乎神圣的画面。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是谁第一个开口,抚摸着自己跳动着的火热的心脏,低声说:“感谢杨深。”
渐渐地,附和声四起,从涓涓细流汇成汪洋大海了,宣泄着此刻难以言喻的激动。
“感谢杨深。”
谢尔冷眼看着这些内心欢呼雀跃的人们,却很明白,离开海洋,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无论是他们,他,还是杨深,要走的路也许不同,但绝对都不会轻而易举。
而此刻的驾驶舱里,杨深已经满身是汗,额头的汗珠还在不断地涔涔而下。
飞行器装置的地图是未经末日前的,对现在的地形完全不适用,这意味着他只能靠自己判断降落的地点。
不能引起人类的注意,也不能离有人迹的地方太远以免还要长途跋涉,还要适合飞行器降落。
他丝毫不敢松懈片刻,全神贯注地扩大精神领域,观察着附近的环境。
“塞、塞因斯!”
“诶~我在我在~”
“你能把路过的地方制成地图吗?”旧的不能用了,制作出新的地图对以后也是有利的。
“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