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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时天色正晓-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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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依喝了口水,咽下,说,“不是想走不想走的问题,是那墙,我也翻不出去。”
    乔宴,“……”
    初依把水拧上,呆呆望着前面的塔,出了一会神,才说,“以前这地方没有墙,就是个土墙,才两米高,我想进来的时候,随时都可以,那时候塔也不上锁。后来里面修了大殿,然后门也锁了,墙也围上了。”
    乔宴看她望着高塔,语带深情,和自己觉得阴森的感觉显然不同。想到她小时候一定常来常见,就说,“你小时候,常来这里?”
    “现在也常来。”初依说,“这是我的塔!他们加上墙,也不代表是他们的。”
    她停了几秒,不服气地说,“其实我觉得他们是为了防我,故意把那墙修的光不留手。”
    乔宴用了几秒消化这话,为了防她,人家特意修高墙,她又不是真的女飞贼?他想到这里,低头笑起来。
    初依看着他,“你不信?”她的语气有点不高兴,好像被冒犯。
    乔宴摇头,“不是,我信!”
    初依盯着他看,可惜她也没什么识人微表情的技能,看也是白看,不知乔宴说真说假。但她觉得这真的是她的塔,她的树,她的地盘。
    男朋友可以背叛她,但花草树木陪她成长,从不曾背叛。而且她们不会说话,所以捍卫守护这种情义,不让人质疑,她义不容辞。
    她说,“我练的是形意拳,你知道吗?”
    乔宴老实,摇头。
    初依说,“形意拳,是从象形取义,所以计较的都是神、气两样。”
    乔宴带笑问,“和象形文字有关系吗?”
    这本是玩笑的话,却没想,初依一本正经地说,“当然有,日月神明,山川河流,花草星辰,全都能入拳理。就像人说话,可以有韵律,韵律是音律。”
    乔宴看她的神情,变得郑重,收起玩笑,“好像有点道理。”
    初依把水塞进包里,手一扬,那包就砸到了乔宴的怀里,她人已经翻身跃上了石栏杆,她说,“你听着!”
    午夜寂静,风声落叶落花声可闻,但乔宴不知初依让他听什么?
    还在凝神。
    忽然看初依脚下一点,一个后空翻,“啪!嗒!”清晰的两声细响,一前一后,错落有致,她稳稳落在一尺宽的石阶上,大眼睛看着乔宴,“听到了吗?”
    乔宴怔怔看着她。
    初依走前两步,在他脸前蹲下,又认真问,“听到没有,就是我落脚的声音,你听到没有?那两声脚后跟打地的声音?”
    脚后跟,打地,的声音……
    乔宴定定看着她,看她双眼夜色下明亮,里面都是急于和别人证明的神情,他压着心跳加速,低头看她脚上的球鞋,她这么一个危险的后空翻,就为了他听两声鞋踏石板的声响?
    初依看他不说话,有点失望,“你没听见?”她伸手去乔宴手里拿包,“没事,我换了高跟鞋再跳一次,那个声音大。”
    乔宴连忙抬手按住她,把包抱进怀里,死不丢手的架势说,“不用,听到了。”
    初依狐疑地看着他,说,“你不相信?你觉得我在忽悠你?”
    乔宴看着她,满眼一言难尽。
    初依说,“我没有骗你——形意拳讲究很多,每个人练拳的时候,要先选地方,这地方有讲究,是令自己快活,自在的地方。这样连起来才能带劲。”
    她跳下石台阶,对乔宴说,“走!我带你去看看我以前练拳的地方。”
    乔宴看着她脚下的那石板砖,无边月色落在砖上,此时踩在她脚下。
    他跟着站了起来,她这样一心要和不懂行的科普,他说不出不去。
    初依几步跑到塔前头,对他说,“不过,得再委屈你一次,和我翻进去。”
    乔宴无声跟到她身后。
    看到初依绕着塔走了半圈,就选了一扇木窗,那窗格外高,他刚想说帮忙,初依就在墙边一踩,轻巧落在了窗台上,她伸手在厚窗下面摸,眼睛看着旁边,耳朵靠的近,像是在听声,吧嗒一声,她推开了窗子。
    转头对乔宴说,“要我拉你吗?”
    乔宴看大窗子里,是木头的楼梯,乌漆墨黑,他说,“你要上去?”
    初依说,“你别怕,里面上去有窗子。这外头半夜坐着没意思,我每次来都是上去。”
    乔宴说,“我就是问清你打算……”他左右看看,“你上去是不是就不下来了?”
    初依站起来,和乔宴肩高的落脚处,她蹲着很难受,这样站着,就比乔宴高一个人。
    她站着,有点不耐烦地说,“都说了别怕,上去风景好,这里一会还会冷。都十月了。”
    乔宴左右看看说,“不是……”他实在是,很尴尬地说,“要是上去就不下来了,我……你能告诉我厕所在哪儿吗?”
    谁知初依半点不觉尴尬,她站在比他高一个人的位置,手指旁边树林一指,“那边吧,这里厕所也上锁。真是小气透顶了。”
    乔宴看着那小树林,就是自己刚跳下来的地方。
    他没有问,“那你每次来,半夜想上厕所怎么办?”
    就默默地去了。
    他对着树,尽量无声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初依耳力实在太好,他觉得自己也是没办法。
    过了会,他回来,看初依百无聊赖地坐在窗台上,手里拿着那半瓶水。
    一见她,她就站了起来,说,“我拉你上来吗?”
    乔宴说,“我自己来,你先进去。”
    初依转身跃下。
    乔宴几步助跑,手一撑上了墙。
    初依在里面,站在木头台阶上,神情赞赏,“你身手也不错,练过?”
    乔宴说,“不如你。”
    初依说,“窗子关上。”
    乔宴转身合上窗,里面顿时黑了,塔上面最高的地方没有窗,月色从那里面落下,空中就多了束不甚明亮的亮色。不然就伸手不见五指了。
    但即便如此,也是往上越亮,下面还是很黑。
    初依往上走,熟门熟路,乔宴第一次来,完全不知道地形。
    塔里面很凉很阴森。
    初依听他的脚步犹豫不决,停下伸出手,“来,我拉你一段。”
    乔宴左手扶着楼梯扶手,右手伸出,在黑暗里左右虚空晃了晃,碰上初依的手。他握上她的手,她的手很软,也小。
    初依一使劲,那柔软顿时没了,她拉着他往上走。
    手上有劲,给人心里都壮了胆。
    乔宴觉得这样又有点尴尬,让女孩给自己壮胆,不说点什么实在不合适,就说,“你每次从那墙上跳下来,腿震的疼吗?”
    黑暗里,他的话传给她。
    初依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坦然而清澈,“那当然,不过习惯就好了。”
    乔宴握她的手,不敢松,不敢紧。她带着他绕过一层,拐上了第二层。
    这楼梯窄,就能上一个人,上面如果有人下,下面的人得在下一层等着。
    忽然,初依停下脚步,站着不动了。握他的手变得僵硬。
    乔宴也停下。
    “怎么了?”握他的手忽然变得奇怪,弄的他也不着四六。
    初依的声音,在黑暗里,迟疑地传来,“嗯……你刚刚去过厕所,没洗手。”
    乔宴:“……”
    那里没水管。
    “哪一只手?”初依又问。
    暗夜里,她声音紧绷,还挺有气势。
    乔宴站在空茫乌黑的四方塔里,不敢说答案,那只手,正被她握着呢……

☆、第30章

乔宴握着初依的手不回答,两人僵持,他觉得塔内越发阴凉干冷。
    又觉得说什么都是错,他转身往楼下走,手一松再一握,换了方向,反而更紧地拉紧初依的手。他纯粹是觉得,如果这时候松手,她腾出手保不准会打他。
    毕竟才认识,还摸不准女侠的性子。
    黑夜里,走了一次的路,乔宴走的就很顺。
    初依被拉着,刚刚是她牵他,现在是他牵着她。
    俩人到了一楼,没办法的时候乔宴才松手,打开窗子,他站在木头楼梯上,借力双手一撑跳上窗台,利落地跳了出去。
    初依紧跟着他出来,“这边。”她身子一转,往左边走去,带路。
    ****
    自来水管在花园的中间,一看就是为了浇花浇树特意留的,下面有个一尺见方简易的水泥池子。旁边是土地,有水成了泥,就扔了几块砖,得站在砖头上洗手。
    水哗哗落下,初依洗了手,站在旁边甩着水。
    乔宴洗手。
    月色更亮,把周围照的镀了银。
    初依在衣服上把手擦了擦,从包里拿出矿泉水瓶子来,仰头喝水。
    看她没事人一样,乔宴心里尴尬极了,说,“……刚刚。”
    “没事……”初依喝干净了水,十分不介意地说,“我师兄弟他们都这样,我习惯了。”
    乔宴:“……”
    又觉这话不对,侧头看她,“这事……”嗯,他们经常去了厕所直接拉你手?
    可这话怎么问。
    初依把空瓶的水倒干净,递给他,“灌上水。”
    乔宴接过,对着水龙头接水,还是不明白刚刚那话什么意思。
    却听初依忽然说道,“以前,我家还有学校的时候,好多师兄弟,一到吃饭的时候,这个跑去上厕所,那个去。回头都和闹饥荒一样,端着碗就吃。我妈每次都跟着检查,好多臭小子不洗手。”
    她一伸懒腰说,“男的都这样……我从小都知道。”语气抱怨又带着感情,像说她家养的鸡。
    乔宴把水关小了点,等瓶子满了,他对初依伸出手,“盖子给我。”
    初依把盖子递给他。
    他说,“你说话有点大喘气,自己知道吗?”
    初依说,“哪一句?”
    乔宴把那矿泉水瓶子甩了甩,甩掉上面的水珠,说,“其实也没事,这样挺好。走吧。”
    他先一步走上石子路。
    初依踩着几块砖,跳过去。
    乔宴走了几步,等着她。
    初依跳到他身边,和他并肩又轻快地上了台阶。
    夜色太美,初依觉得心情敞亮,不时抬头看天,又对乔宴说,“你看上面,有燕子窝。等会我指给你看。”
    乔宴顺着她说的方向看去,高塔最高的塔檐那里,有黑漆漆的地方,不确定是不是燕子窝。
    不知是不是因为旁边人对这地方的热爱,再望这塔的时候,乔宴心里就觉得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他说,“有几个窝?”
    “两个。”初依说,“以前有四个呢。”
    乔宴看了看那塔的高度,跟上初依说,“这看着挺高的,你晚上喝了那么多啤酒,不用去一下洗手间吗?”不然一会得下来。
    谁知初依说,“我一早去过了。在换衣服的时候。”
    乔宴这放心了,又觉,俩人竟然这样自然就进行了这么尴尬的话题,实在不可思议。
    他看初依,她坦坦荡荡地走的很快。
    说话间,俩人又到了窗下,一前一后,和刚刚相同的姿势翻了进去。
    乔宴在后,轻轻地落下后,合上窗。
    初依站在木头楼梯上等他,等他过来,她伸出手,“在这。”
    乔宴伸手,黑暗里,手左右横着一晃,对接上初依的,他反手握住,俩人刚洗了手,十月的天,手冰冰的。
    他后悔没带件外套,她可以穿。
    初依已经拉着他往上去。
    乔宴左手没有再扶楼梯扶手,走的很快也很稳。
    转到三楼,这里有顶上的光落下,微微透着白,困在塔中间,初依松了手,对乔宴说,“一共七层。”
    乔宴跟上,低声说,“点塔七层,不如暗处一灯。这话是不是就是这么来的,是不是很多塔都七层?”
    初依想了想,说,“可能吧,没人和我说过。”她走到楼梯旁站定,“这转上去的楼梯都是13级,你数着上。”
    乔宴往上看,这塔下宽上窄,这里楼梯更窄。
    他说,“刚刚下面的台阶是19层,你以后也记住了。”
    初依说,“我知道。”
    乔宴还没搭话,初依就说,“不过太黑了,我刚刚怕你害怕又不好意思说,就没告诉你。”
    她说完心无旁骛,先往上去了。
    乔宴追随着身影看,没想到她还有这么细心的时候,她如果早前告诉他,的确,他就得自己走。害怕,也得自己走。
    他跟着上去,心里数着台阶数目。
    初依比他快,就像她说的,她修习的东西,就讲究神,气,所以她一身正气,在这种地方,也来去自如。
    初依已经拐上去,上面更亮,她站在对面的楼梯位置,俯视下面,轻声说,“你看下面。”
    乔宴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一片灰白色,落下去,有什么东西浮浮沉沉,深不见底。
    初依说,“开眼了吧?这是天道轮回才能见到的景。”
    她又快步往上去,白色的运动服,如指路明灯。
    乔宴笑着跟上。
    很快到了第七层,这里已经只剩方寸之距。
    却很亮,塔每一面敞着,有木窗棱,没有门。
    初依走到一处,对着外头看了看,就叫乔宴,“快来这边。”
    乔宴走过去,被吓一跳。
    月亮又大又白挂在外面,正对他们。这角度简直刁钻,上天摘月的错觉。
    他往下看,半个城市尽收眼底,此时半夜,灯火寥寥,却令人觉得有万城臣服,大地在自己脚下的大气开阔。
    月色落在塔和他们的身上。
    他觉得,如果有人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到他们,一定会以为神仙下凡了。
    他简直觉得有点心惊肉跳,大自然的奇景,才是最无敌的力量。
    初依拉着他转了一圈。
    再次回到这边,乔宴说,“你常来,所以知道这里看景最好是吗?”
    “今晚月亮好,不然我就不来了。”初依包一扔,坐在地上。
    这里塔内和塔外有一个砖头高的错落。她坐着正好。
    地方小,乔宴挤着她,坐在她左边。
    初依给他让了让,说,“这里对东方,明天早上让你看看我以前练功的美景。”
    乔宴说,“好。”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栏杆,栏杆和塔身,只有两尺宽的距离,他们这样坐着,那栏杆挡了视线,天上的月亮反而更大更亮。
    月光在栏杆上涂了一层,还有他们的身上。
    上来之前,乔宴没想到会看到这景致,此时觉得,别说翻一次墙,就是翻一百次,也是值得的。
    关键是,没见过之前,不知道人间还有这种奇景。
    他说,“今晚我翻墙翻窗子的次数,比我前面几年加起来都多。”
    初依把水拿出来,递给他说,“你是有钱人,所以要讲究气派。不能随便跑跳,我懂。”
    乔宴接过水,想反驳,又不知从何说起,在她心里,什么样的才算有钱人?她男朋友那种!
    他说,“你不回去,让别人一直等你吗?”
    初依靠在门框上,静了一会,忽然身子一扭,对乔宴说,“手给我。”
    乔宴把手递给她。
    她捏着他的手指,在背后的门框上,她坐着的头顶上面,摸了摸,摸到一条很明显的划痕。
    “摸到了吗?这里,这是我六岁的时候,划在上面的。”
    乔宴看着她不说话。
    初依又起身改为蹲下,拉着他的那只手指,继续往上,准确地按到一个地方,“这里,是我九岁的时候画的。老师只说不能破坏公物,但我那时候觉得这塔是我的,想画就画了。后来又觉得还是不对……如果是我的,我应该更爱她,就没有画了。”
    那划痕很高了,乔宴伸手艰难才可碰到。
    他收回手,侧头笑。
    初依又在之前的位置坐下,也笑着说,“那时候,我们不知道什么叫素质,当然现在好像……也不知道……那时候,祁白家也还没有发财,他也不懂。第一条,是我和我爸来的时候画的。第二条,是我和他后来画的。”
    乔宴透过栏杆看远处,灯火更寥,夜色已深。
    她是在告诉他,她和男朋友,九岁就认识了。
    乔宴明知道,她起这个头,是想起话头,可此时偏有点不想顺着,就问道,“那当时还有谁?”
    初依怔了怔,慢声说,“蛋泥,铁蛋他们都在。还有强子他们一帮小孩……”她一个个想,强子比她小,那时候才几岁,一帮小屁孩,还有穿开裆裤的。
    然后她发现,她青梅竹马的记忆,被一下就破坏了。
    她说,“嗯,现在想起来,挺多人的。我们每次来都很多人。”
    她抬手,对着月亮,徒劳地伸了伸手。
    看她神色寂寥,乔宴又觉得不忍心,就又重新回到那个话头说,“你这样不回去,他会不会一直等你。等你一夜?”
    通常这样女孩就更内疚了。
    初依说,“他不会。他等着等着就会睡着的。然后最多在我家睡一夜。”
    乔宴这才知道,原来人家在她家。
    而她家没人,他知道。
    他拧开水,喝了几口,十月的天,凉水顺着喉咙下去,透心凉。
    初依看着远处的月亮,这样令人敬畏带着震慑力的月色,她其实也没有见过。
    也许此景太特别,此时太静。
    旁边人心细如尘,又帮过她。
    她心里就又有点怕,和之前一样的莫名担忧,她说,“我知道爱情不是爹妈的爱,不能无条件。可是我还是愿意相信,因为我和他从小认识,所以会不一样。但现在,我连这个,也不能相信了。以后,我谁也不会相信了。”
    乔宴还没说话。
    她就靠在窗框上,望着天,月亮很近,好像世间遥不可及的什么东西,近到眼前。但纵然小孩也知道那距离。
    他没有再说话。
    她说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院子里的花期正浓,香气在这里也隐隐可以闻到。
    初依觉得,有时候,这花在她旁边香,她也闻不到。
    她说,“不过我都想好了,所谓失恋的烦恼,比起要还债,当然是还债的才是真烦恼。”
    乔宴又喝了口水,觉得可能不是,只是在这件事上,她暂时觉得还债更为烦恼而已。
    不过他没有纠正,就说道,“就算去我们公司,也是暂时的。你还是应该想想,自己最喜欢做什么?”
    初依看向他,“你们叫我去,还是要账吗?”
    乔宴把水瓶拧上,放在旁边说,“做文职吧,先了解一下公司都有什么业务,自己也可以检测一下自己,有什么技能要学习的。”
    “技能?”初依有点意外的茫然。
    乔宴说,“等你工作了就知道,多数人都是工作后才发现自己的不足,还得继续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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