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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去一个朋友家。和一对热恋中的男女共处一室的事,我想多少是有些尴尬的,很就没有看见粟米了,正好,可以跟她聊天。
给西西叫了车,我慢慢朝粟米家的方向走,一路上遇到几拨找不到方向的外地游人,青岛的路,依山而修,蜿蜒起伏,没有正南正北的方向感,所以本地人指路从来不会告诉向东走还是向西走,而是说左走右走。在青岛的街上迷了方向,是每个外地人都会遭遇的情况。
3
粟米家的窗子,亮着她喜欢的橘黄色光线,我抬腕看了一下表,刚刚11点钟。
我敲了几下门。
粟米用狐狸一样尖利的声音问:谁?她总能以最快的速度抛弃过去,一直她在执行给自己制定的生活原则:快乐第一。
我乐了一下,不语,继续敲门。
很快,门就开了,而开门的人,让我恍惚了一下:罗念庄……
罗念庄显然没想到是我,他望着我,恍然地双手抱在胸前,像一个做错了事找不到地方隐藏惩罚的孩子,这是让我们三个人都意外的场景,一条雪白的浴巾裹着罗念庄胸部以下的部分。
我缓缓地扭转头,说:对不起。
粟米窝在床上吃吃地笑,她习惯用吃吃地笑个不停来破解尴尬,在她的笑里,罗念庄手忙脚乱地拽过衣服,飞快往身上套,慌乱中浴巾落在地上,在他后背的腰上,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像要展翅飞翔,是一块胎痣,我熟悉的朱砂色的胎痣,和喜郎在城东的淡水湖里,我无数次看见过它,喜郎说这是妈妈打在他身上的记号,如果丢了,凭它就可以找回来。喜郎曾指着它对我说:阿喜,它也是我们的记号啊。
恍惚间,泪水就汹涌了眼睛,喃喃的,我轻轻叫了喜郎。
罗念庄惊愕地看着我,眼睛张得那么大而空洞,轻轻的,我仰起头:你看,我没有吃掉牙膏。
房间里的空气开始静止,心挣扎在窒息里的声音,我听得见,粟米停下了笑,愕然地站在我们之间:天哪,像传奇像故事。
房子里没了声音,三个人坐在不同的角落,我们之间太无话可说,或许我们都没有错,错的是,不该相遇在一起。
我看着自己的脚尖,行走了一天之后,落满灰尘,像极了此刻的心,我能够听到灰尘散落的声音,像静夜的雪花,刷拉拉……
我宁愿,没有相遇,即使相遇,我宁愿没有看见那块胎痣,我恨透了,眼睛,恨透了,记忆,在今夜,我宁愿没有来过,这一幕永远的,不属于我的生活。
有一种隐忍的爱情心性,是一个人一相情愿的等待,与别人,了无干系。
我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了无干系,了无干系…………
罗念庄,用衣服遮掩了狼狈。
粟米也套上了衣服,她坐到我的身边:万禧,我们没有相爱。
我笑了一下,泪水一点都不听话,不想让它出来,它们,却像雨后的山溪,奔跑着……
其实,他们相爱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想念一个干净美好的少年,是我的一个童话,用来在寂寞的青春里,想一想,娱乐自己。
那夜的眼泪,足足的,可以淹死自己,粟米说:骂我一顿。
我说:我不会,今天夜里,我没地方去。
粟米走过来,握住我冰一样凉的手,想抽出来,我没有力气。
粟米,有烟么?
粟米点上一支香烟,塞进我的嘴巴,我吧嗒吧嗒地抽,不说话,唇间的香烟颤抖,像我的心,烟灰扑簌蔌落下来,尘埃一样,洒落在身上。
门轻轻地合上,罗念庄走了,他颓败的身影消失在春末的夜晚,就像曾经隐忍在心底的梦,恍惚着远去,恍惚着我已经感觉不到心疼。
黑夜的床上,还有罗念庄的气息,青甘的,芳草一样的气息。
很久以前,我就不再想他不再爱他了。我这样说:因为爱他,就等于不爱自己,让自己疼的人最好不要去爱,他会让自己疼一辈子。
第十章梦里远乡
1
裹着浴巾的罗念庄不是少年喜郎,那个眼神干净喜郎我还记得他的样子,他喜欢站在街上口袋里装满糖果,用来和街坊上的孩子们交换友谊,那些顽劣的孩子,总是骗光了他的糖果,然后一哄而散,被丢下的喜郎,眼里装满破碎的玻璃,一个人站在尘土飞扬的街上。
喜郎的母亲在我们平原小城,是多么绝色的一个女子,烟波浩淼的眼眸,忽然消失在一个夏天的早晨,她的失踪成为了一个秘密,一年半后的冬天,她被警察带回来,挺着巨大的肚子,一夜之间,她的秘密跟着风的方向传播在小城里,她偷渡到香港,被一个已婚的香港男人包养了,怀孕后被香港男人的太太发现告发到警察局,她挺着巨大的肚子面临唯一的结果:被遣返。她回来了,不肯打胎,要为那个已婚的香港男人生下这个孩子,面对前来威逼利诱她打胎的居委会干部,她握着一把雪亮的刀子搁在细偌脖子上的决绝凛然,一度都是小城的新闻。
在平原小城,身世注定喜郎是格格不入的孩子,在他人乜斜的目光中,喜郎的姥姥很快去了,至今,我仍能够记得,喜郎的,母亲牵着幼年的喜郎,桀骜地走在街上,凡俗的目光被一一屏绝在身后。
一直,她不是甘于生活安排的女子,胡同里所有的孩子被家长警告不准跟喜郎玩,即使有孩子跟他玩,叫骂声总是很快响起来:香港野种。那时的香港,是资产阶级的代名词,在孩子的印象里是萎靡、奢侈、肮脏和下流……
所以,喜郎的母亲不送他去幼儿园,更多,她推着干净点心车子上街,小小的喜郎跟在身后,安静得像影子。
没有跟母亲去卖点心的日子,寂寞的喜郎趴在墙上,张望,或者喊:阿喜,你在吗?
我搬一只小小的凳子,坐在院子的阳光底下,给喜郎讲幼儿园里的故事,他听的眼睛里汪满晶莹的泪水。
我们慢慢长大,他满眼的泪水,一直晶莹在记忆里。一次,他神往地说:阿喜,我妈妈说了,爸爸早晚会来接我们的,你猜我爸爸来了,我会怎么样?
我说:让他给你买糖。
喜郎晃晃小脑袋,一脸庄重:我要他把我驮在肩膀上,走遍大街小巷,让每一个骂我野种的人看看,我是有爸爸的。
这是喜郎童年的愿望,岁月都淹没不掉的。
大约喜郎五岁时,邮递员开始频繁地光顾他们家,他的母亲不再卖点心了,在邮递员羡慕的眼光里,她平静地签收汇款单,安好地牵着喜郎去邮局。
喜郎说:阿喜,爸爸就要来接我们了。
然后,我们开始相互对望着,年幼的心,充满迷茫的忧伤。
渐渐的,喜郎母亲脸上有了骄傲的痕迹,在平原小城,喜郎的衣服喜郎的玩具,是最精致的。现在,不是其他孩子拒绝跟喜郎玩,而是喜郎的母亲拒绝他跟其他孩子玩,她总是很懂得使用沉默,是她捍卫自尊、蔑视他人的武器。
喜郎七岁的时候,他所盼望的一刻终于到来,那天,我从幼儿园回来,一辆甲克虫一样的米黄色出租车缓缓擦着我们的身边驶过,在喜郎家门口停下,很是奢侈的标志,突兀地我意识到,喜郎的爸爸来了。
我站下,任凭父亲怎样拉都不肯走,我要验证一下预感,如果是真的,喜郎见到他的爸爸是不是像电影里的镜头一样,大喊着爸爸,扑进他的怀抱开始哭泣?
车里钻出一个高大的男人,西装革履,和电影里传说里矮小的香港男人一点都不像,我的心松了一下,我不希望喜郎走的。
我只看到了男人的背影,他站在门口,仰头看着班驳的木板门,摇了几下门上的挂环,门很快开了,喜郎的妈妈望着他,努力做出的平静淹没不掉眼里的辛酸,她一直望着他,然后扯了扯身后的喜郎:叫爸爸。
我的心,如干枯的花瓣,刷拉一下碎开了,坠落了。
喜郎设计过千万遍的场景,没有发生,他怯怯地看着这个高大的男人,母亲说:叫爸爸啊。他不叫,执拗的眼神清纯而倔强。
男人弯下高大的身体,抱起他,蹭着他的脸,喜郎的反应,有些木讷,穿过男人的耳边他看着我,笑了一下,有点羞涩。
那一夜,喜郎家灯火通明,微微的哭泣穿过空气,妈妈说:这母子两个熬到头了。
我趴在墙上看过去,喜郎站在院子里,看见我,飞快地问了一句话:阿喜,到了那里,谁跟我玩?
我有些伤感:那边也有很多很多的小朋友啊。
喜郎黯然地垂下头:我不认识他们。
他们很快就变成你的朋友了,我去幼儿园就这样的。
喜郎趴在墙上,蔚蓝的天空,繁星点点,像我们闪烁的眼睛。喜郎拽下一根草,咬在嘴里,吭哧吭哧脸变得红彤彤:阿喜,等你长大了,会不会和其他女孩子一样出嫁?
我想了想:会啊。
那,你能不能不出嫁?
为什么呀,做新娘子多漂亮。
喜郎哭了:你能不能等到我长大了来娶你?
我的脸,腾地红了:好啊。
喜郎的妈妈在喊他回去睡觉,恋恋地,喜郎下去了,在院子里,小小的手圈成喇叭,他小声说:记得,等我长大了回来娶你啊。
我摆了摆手,恋恋地下来,一夜,都在聆听隔壁的声息,眼泪不知不觉渗湿了枕头,这个夜晚,在许多年后让我坚信不移地笃定:孩子是有爱情的,与大人的不同,孩子眼里的爱情,是一种两相快乐的形式,与生活与身体,没关系。
我含着泪水睡着了,早晨,门外有汽车的发动声惊碎了梦,我一下子跳起来,一个念头突兀地闯进心里:喜郎要走了。
我赤着脚跑到门外,汽车徐徐到滑行,喜郎半个身子探在车窗外,他拼命地摆手:阿喜,记得不要吃掉牙膏哦。
我没命地摆手,晨曦里,载着喜郎的车子,逐渐远了,远到我目光到达不了的远方。
他家的木板门上,挂着一把巨大的锁,日复一日地积累着岁月的尘沙。
许多次,我路过时,会小心地拂去尘沙,锁上锈迹斑斑,喜郎没再回来过,他的消息,从别人的嘴巴里陆续而不真实地传回来:因为签证问题,他和母亲并没有去香港,而是呆在一个远离曾经熟悉的地方,有人在海边的青岛遇到过他们。
2
从童年到少年,我固执地认为,有一个可以期待的梦幻在海边的青岛,离这里并不远的距离,他们却不肯回来,或许,关于平原小城的黯淡记忆,正是他们想抛弃的,不回,是因为他们想彻底忘记这段没有丝毫阳光照射过的日子。
海边的青岛,一直晃在我的心里,从文字从电视节目里,青岛这座城市开始熟悉在心里,130多年前,这里人烟稀少,是一片荒凉的滩涂,在潮汐退却的晚上,月光清朗,螃蟹小虾横行霸道,整片的沙滩是它们的天堂,后来,先是德国人后是日本人因为这里适合建立商埠而占领了它,陆陆续续城市规模扩大,一百多年后的今天,沿海一线仍旧到处是德国和日人的痕迹,哥特式的小楼是德国人留给这个城市奢华的殖民色彩,春来,樱花遍街,是日本人用美丽的方式切割的伤口,尽管这座城市人的腿上,隐约还残留着泥巴的气息,但已经习惯了鄙夷地称乡下人为老巴子,尽管上溯一百多年,他们的祖先尚且不知在那个角落里玩着泥巴糊口。
少年的喜郎是隐藏在这座城市的秘密,在岁月的更迭里,逐渐苍老,磐石样顽固在我心里。
在粟米的床上,如同整个青春,在一夜之间转换过去,隐藏在心底的童话,刹那间,倾倒碎裂,像童话中那个丢掉了城堡的王子。
一直,粟米的眼神弥漫着愧疚,凌晨的时候她抱着我的胳膊:万禧,是我引诱了罗念庄,你是知道的,我看见个子高而俊朗的男子,就像猫看见鲜活美好的鱼。
我和罗念庄谈过你,你们在一起,他是不行的,知道吗?万禧,当男人爱你到极至时,他紧张而忐忑不知道该怎样对你才好,极度的紧张使他愈爱愈不能。
粟米的话,像缓缓的流水,冰凉地曼延在心里,我不能想象,当他们赤身裸体纠缠在一起,罗念庄用怎样的心态以及语气说起一个叫万禧的女子?
因为不爱,罗念庄和我在一起是个威猛的男子。
我说:粟米,求求你了,不说可以不可以?
粟米闭上嘴巴,幽怨地看着我的脸。
粟米,没有人谴责你,我也不会怨恨你,我和罗念庄只是一场朦胧的喜欢,不幸的是他是曾经承载我某个年少童话的载体,已是很早很早以前,少年喜郎只是我一相情愿的想象,而真实的他早已被岁月的风沙掩埋掉了。
第十一章万水千山
1
青岛这座城市春天走得迟缓,春寒料峭是这个城市的特征,我走在街上,想找个地方卸落装载在身体里的寒冷,却不能。
我给阮石打了电话,然后坐在海边的礁石上等他,一直到看见他的车子像迟钝的利器,劈开熙熙攘攘的游人来到身边,我没有换地方没有改变一下姿势,用一个固定的姿态,我坚持到他来,想尝试一下疲惫的感觉,看见他时,疲惫已经拥挤在身体里,排山倒海一样的汹涌。
阮石急匆匆奔过来:昨天夜里,你在哪里睡的?
我说:在粟米家,阮石,抱抱我。
这是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我要求阮石给我一个拥抱,一直,我们隐忍在人群视线的背后,在今天,我忽然想把一种东西破坏彻底。
阮石环顾了一下四周,我冷笑一下:是不是在看周围有没有熟悉你的眼睛?
他尴尬地笑了一下:到车里去吧,昨天夜里,我去你家里,差点把你同学当成你,如果不是她及时开灯,我想我会……
知道,你会去厨房拎一把菜刀出来,剁在他们的身上。
我们钻进他的车里,我打开了暖风,他诧异:你冷吗?
我说:冷,往常的五一,从没感觉像今天这样寒冷。
阮石越过驾驶仪器,阮石抱过我,墨蓝色的车窗玻璃隔绝了外面所有的眼神,阮石变得肆无忌惮,他放倒了驾驶座,我们接吻抚摩拥抱,我多么需要,他的亲吻他的身体,把另一个盘桓在身体里的名字拥挤出去。
后来,我们平静下来,我说阮石。他恩了一声,车窗外的树伸展着鹅黄的绿,樱花细碎飘零着,被车窗玻璃渲染成统一的墨蓝色,我说:阮石,是不是每个人的心里都藏了一个让自己想起来就会流泪的名字?
阮石恩了一声,他明白那个让我想起来就会流泪的名字不是阮石,他也知道那个总让情不自禁泪流满面的名字叫做喜郎,对此,他从不吃醋,他知道那是一个梦幻而已,被现实掩埋在过去的岁月里,回不来。他已是宁肯依恋肉体而不再迷恋童话,在商场磨砺多年,在男女之间,他拥有比我要从容得多的理智,所以,即使再喜欢再迷恋我的肉体,他不会离婚不会让我触及到他堡垒一样婚姻。
阮石开车带我去崂山深处吃农家宴,这一次,他主动地迁就了我的嗜好,不再批驳我对小吃的迷恋。他知道,每当我不快乐时,就会情不自禁想到吃,我狠狠地咀嚼着所有的东西,像要把不快嚼烂,吞进肚子。
2
在崂山深处,我选了一个干净的三口之家,我们要了山菜包子和一些小吃,我们盘着腿坐在被大灶烘烤得热乎乎的火炕上,阳光从木棂窗格子之间钻进来,一格一格地切割着我们的身体,身后的墙上,挂着喜气洋洋的年画,气氛祥和而热闹,阮石抽烟,笑吟吟看我吃,说:万禧,你的眼睛里装满春天的阳光。
然后,他跳下炕,矫健地走在院子里,在晴好的阳光下和女主人说话,女主人被山风吹得红彤彤的脸张开一波又一波的笑,后来,他们站起来,走在村子的街巷里。
阮石想做什么,我不想问,除了他的身体,他的所有都跟我没关系,他想要的也是这个样子。
他们满脸喜气洋洋回来,炕桌上的小吃动了很少,我没足够的胃口,女主人一边张罗着给我打包一边羡慕地啧啧:你们城里人跟乡下人就是不一样,你看,你喜欢乡下,刚才你当家的去给你看房子了。
我意外地扫了一眼阮石,阮石不动声色地笑,他隐忍着,想看到我眼里的感动。
付帐后,我们拎着女主人打好的包,放到车上,阮石拉着我往村后走,在村子的最后排,指着一所房子说:万禧,你喜欢不喜欢?
我说:什么意思?
阮石得意地笑:它是你的了。
方方正正的灰褐色山石垒成的房子,三间正房连着东面的三间偏房,不算高大,墙上落着岁月的痕迹,坐落满山的果园下,一侧有清澈的而宽阔的水库。
阮石推开大门,冷清的院子一看就是久无人间烟火了,阮石告诉我,已经跟房子的主人谈妥了,他要买下它,送给我做度假小窝,这里和市区交通方便,一个小时的公交车就可以到达,且是一路上看尽沿海一线的风光,反正我的工作笃定了我有的是闲散时间,可以打发在这里。
关于城里人在市郊买房子的事,我听说过一些,在城里住腻的人花不多的几个钱到近郊买一所民房,情趣所至,可以用来度过安闲的周末,只是这里的房产买卖在法律上不受保护,地皮是村里拨给农民自己建房居住的,不允许买卖,和城里人的交易,都是良心和道义上的生意,大家私下里签一个协议,交钱,换出房子的钥匙就是了,如果房子的主人是个不良之辈,收钱之后反悔,城里人只能乖乖地搬出去,乡下人进城委委琐琐像孙子,但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充分彰显了乡下人流通多年的一句俗话:好汉打不出村去。
在这里,城里人要老老实实地按照他们的规矩来。
我摇晃了一下木门,虽然面目沧桑,却是结实的槐木。
阮石一直在关注我的表情,他小心说:你若是喜欢,我马上去和房东签买卖合同。
我笑了一下,喜欢与否很难一下子说清楚,除了那个钻石项坠,我没接受过阮石的任何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