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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贤见她这样的调子,也是无话可说,其实自从自己回到家中看书,和语嫣也谈了好几次,每一次说着说着都会说到这个问题上面去,然后就开始争论起来,一连好几次都是这样。
风逐渐大了起来,王贤见到语嫣还靠在柱子上,不由说道:“你也走吧,真的快下大雨了,这七月天,大雨说下就会下的。”
语嫣却没有理他,让他自讨没趣,便要独自离开,突然雷声大作,雨哗啦哗啦的竟从天而降。
这种大暴雨,是说来就来,雨点像是被人使劲地摔下来,砸着这路上铺的石板,发出脆耳的当当声,直想把这石板敲的粉碎。
还在盛开的花儿已经被风儿吹去了不少,此时大雨轰隆而下,顿时被打的七上八落,满地残红,就连枝节都像是要断掉了。
霹雳声音顿时作响,天空划成一道白线,一闪即隐,刹那之间,大雨顿时练成密布在一起的线,被风吹着,就像是倒灌一般,冲击着绿叶葱葱的大树,要把它彻底地洗干净,带走那些枯老的树皮和那些寄生的毛毛虫,让它们被雨彻底的清洗一遍。
雨打在亭子上面,发出脆脆的叮咚声音,混着轰隆作响的雷声,竟然让人不觉得压抑。
王贤此时已经退到这亭子里面,可是风吹着大雨,雨点就是扑面过来,他的衣裤都被很快地打湿了,这时见到语嫣还闭着眼睛,不由一愣,难道这个时刻她竟然睡着了?
大雨磅礴,没有方向的四处乱撞,语嫣靠在柱子上,很快就被雨淋湿了衣服,她却像是没有察觉,依然闭目坦然。
王贤见到雨珠都打在了语嫣的脸上,不由轻声唤了一声道:“语嫣,语嫣,醒醒。”
可是他的声音在这大雨之中显得很小,竟然直接被那凶暴的哗啦哗啦声音遮盖住了,沙沙作响的雨打地面像是在和王贤窃窃私语,然而他却听不出什么。
王贤只好轻轻地推上一推,语嫣顿时醒过来,见到王贤在看着自己,不由地揉了揉眼睛道:“怎么了?”
她这一副茫然的表情,让王贤哭笑不得,指着她的衣服道:“别靠在这柱子上了,你看雨都把衣服全部打湿了。”
语嫣轻“哦”了一声,然后站了起来,这身上的确是湿透了,她看了一眼外面的磅礴大雨,吸了口气道:“又是一场大雨,这个月已经下了好几次了吧。”
王贤的视线已经被大雨挡住了,雾茫茫的看不见什么,大雨就像浪花一样白白的一片。
语嫣此时抹了抹脸上的雨水,然后说道:“刚才太累了,所以就睡着了。”
王贤笑道:“你确实太累了,等到雨住了你就好好地睡上一觉吧。”
语嫣点了点头,眼光看着这外面白色的一片,雨点打在树上、花上、亭子上,这些就像是交响乐,她不禁有些迷失了。
一时两人都没有说什么话。
过了许久,这雨才开始转弱,王贤见到语嫣还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又说道:“你是不是太困了,现在雨有些小了,你就先回去睡觉吧,不过要记住把湿衣服换掉。”
语嫣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你的书已经淋湿了。”
王贤这时才发现放在石桌上的书已经被淋湿的不成样子了,上面水迹浓重,一些字都已经识不出来了,这时不禁有些可惜地道:“这本书是我好不容易买到的,还未看完,就已经成这个样子了,实在可惜了。”
语嫣眨了眨眼道:“这是什么书,你那么爱看吗?”
王贤叹气道:“这书是当朝的一个叫何去非的人写的,他是武学博士,所以这书名叫《何博士备论》,这书像似讲述历代政治的得与失,从六国开始直到五代,虽然有些东西十分的怪,但是看起来挺有趣,我刚才正看着邓艾论呢,却没想到这书已经变成这样了。”
他翻了翻这书,这本来就是手抄本,书页不新,此时被雨水过了一遍,上面的字几乎都已经模糊不清了,这时看起来很是心疼。
语嫣笑了笑道:“你还真是成了书虫了。”
她见到外面逐渐的放晴,雨水也变得小了起来,便说道:“我要回去睡觉了,实在太困了。”
王贤见她提着衣裙的边向外走去,又提醒道:“先换掉衣服再睡啊,不然会感冒的。”
语嫣也不理他,直接走掉了。
王贤此时看了看手中的书,叹了声气,把这书放进怀中,然后也走出亭子,回到卧房之中换掉衣服。
这书被他放在窗户口,算是让它能够烘干吧,他换了干衣服便打开窗户,突然眼睛一顿,竟然看见了那悬挂在天空之中、坠饰在晴朗之中的彩虹。
他很少仔细看过彩虹,然而这时候的彩虹恰好就在他的窗边,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抓在手里,他不由地盯住了,弯弯的弧线带着彩色的光晕,就在那一片雾茫茫的天空之上。
过了许久他才收回眼神,闭上眼睛,就趴在那桌子上小憩了一会。
仿佛就是做了万年一般,王贤终于睁开了眼睛,他坐在那里呆了好久,这才站起来活动一下,这时候的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了,透过窗子,看见三三两两的星星正挂在夜空上,忽然不注意就消失了,已经是夜晚了啊。
他摸索着点着烛火,这微弱的火光虽然照不亮天地,却把桌边的东西照得明明白白,王贤顺手拿了一本书,却又放下了,此时已经听到叩门的声音,他便回声道:“谁?”
外面的声音回答道:“公子,方才你没去用饭,老爷便让我给你送过来了。”
王贤无声一笑,便走过去把门打开,果然有人提着盘子送了过来,王贤便道:“就放在这儿吧。”
他等到那个下人走了出去,便打开那盘子,扑鼻就是一股香味,便大为口馋,拿起筷子便放进嘴里,正吃得不亦乐乎,却没想到又是一个敲门的声音。
王贤此时满嘴都是东西,便边走过去开门边嚷嚷地说着话,但是一开门他就有些发愣,直接说道:“怎么是你?”
这个人是一身黑衣,但是脸上却没有罩住,便是许久没有见过的周兵。
她此时呵呵一笑道:“怎么不是我了?你嘴里是什么东西?”
王贤此时忙把嘴巴的东西咽下去,然后说道:“止兵快里面请。”
他端了一个椅子给周兵,然后又坐在桌前,呵呵说道:“晚上未去进饭,所以父亲着人送了过来,现在正吃着,没想到止兵你却过来了,实在出乎意外。”
周兵见他吃得挺香,不由笑道:“莫急莫急,你就先用饭吧。”
王贤见她盯着自己吃饭,颇有些怪怪的,此时便加紧地吃菜,很快便消灭了这一顿饭,随即笑道:“好了,吃完了,不过止兵你也看够笑话了。”
周兵满脸都是笑容,此时说道:“听说臣贝你最近都在用功读书,连太学都让你在家闭门用功了,我本想看一看臣贝的用功劲,却没想到看到的是用功吃饭。”
王贤颇有些尴尬地道:“书要读,饭也是要吃的,止兵莫要取笑了。”
周兵低声一笑,随即便四处看了一下,见到这房中摆了很多种书,而王贤的笔记还放在桌子上,她看了一点,然后有些赞赏地道:“臣贝你确实是好读书之人,我自愧不如。”
王贤忙摆手道:“止兵说笑了,我只是胡乱看看而已,对了,止兵最近在忙何事?是否去书院求学?”
周兵一愣,随即神秘笑了笑道:“还在求学,不过不在书院。”
王贤奇怪地道:“不在书院,那在哪里?”
周兵笑道:“难道只有书院可以求学吗?学之道,不在何地,而在何心,不管是在书院,还是在小屋之中,皆可求学,臣贝以为然否?”
王贤点头道:“止兵说的有道理。”
周兵此时一笑,随即又收起笑容道:“臣贝,我此番过来乃是有事相告。”
王贤见她一片肃然,不由地道:“何事?”
周兵看了王贤一眼道:“便是太学年试,秋后的那场年试,我已经知晓题目,今次过来便是要告诉你题目的,你相信不相信?”
此时外面又有了轻微的轰隆声,夜风吹着窗,一动一动的。
王贤此时笑道:“止兵是在开玩笑吧,太学年试的题目,应该是由太学博士所出,而且秘藏起来,岂是说知就知的?更何况,现在还是盛夏之季,太学年试是秋后,还有两个多月才开始,怎么可能会有年试题目?”
周兵眼睛眨了眨,又露出微笑道:“你不信?”
王贤说道:“自然不信。”
外面又一阵轰隆声音,闷闷的雷声过后便能听到点点滴滴的雨声,但这雨较小,没有向着窗户乱拍。
周兵看着窗户外面,不由地道:“竟然又下雨了,这雨儿可不少啊。”
王贤此时却是笑道:“今年雨确实不少,看来北方不会闹旱灾了。”
周兵奇怪地看着他,半天不说一句话,随即又道:“止兵,我确实知晓太学年试的题目,今趟过来,便是和你说上一说的,你莫不信,我也没必要欺你,只想问你一下,你想不想知道这太学年试题目?”
王贤心中一动,顿时觉得太过奇怪了,且不说周兵知不知道太学年试题目,就算她知道,为什么又要告诉自己呢?她到底想干什么?
周兵见到王贤还是不说话,不由催道:“想不想知道?”
王贤这时却是一笑道:“我倒是很想知道,然而我却不敢信任止兵,若是一个假题目,我却在此花大功夫,岂不是得不偿失?”
周兵一愣道:“得不偿失?”
突然窗户一闪,强光顿时闪烁着天空,随即一声大大的雷鸣声响,让屋子里面的周兵和王贤皆是为之一震,窗户也开始被吹的合上了。
哩哩啦啦的小雨又突然转大了,随着这雷鸣的声响,终于又是一场夜雨。
王贤此时把窗户关好,才说道:“雨又变大了,止兵,我虽然不知你是有何来历,然而太学年试题目这件事太过荒诞,恕我难以相信,况且年试止有两题,一是明经一是策论,这全靠临时作文,又何必需要先得题目呢?”
周兵笑道:“臣贝果然是好气节,其实在下乃是胡乱说说而已,那太学之中的年试题目想来还在博士的心中,谁也无法知晓。”
王贤一笑,这个周兵原来是试探自己的,看看自己有没有什么文人的气节,他呵呵笑道:“止兵夜来,定然是有事情的,我方才差点忘问了。”
周兵愣了一下,随即才道:“我是问你上次的元宵好吃不?”
元宵?
王贤想了好久才突然记起周兵确实是在元宵节的晚上送给自己一盒元宵,他不由有些哭笑不得地道:“止兵便是为了此事而来?元宵确实好吃,多谢止兵了。”
周兵摆手笑道:“没事,你喜欢吃就好。”
她站了起来,随即想了想便说道:“臣贝读书,王荆公的那几卷书想必已经是熟之又熟了吧?却不知为何有君臣、父子、夫妇之别?”
王贤见她突然说起这个,不由笑道:“此事不难说,所谓伦常乃是源于周礼,传说周王昏庸,故而春秋之时礼崩乐坏,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夫不夫、妇不妇,父子以为天下大乱由此而生,故而追忆昔日之道,而制礼法,从此天下得安,秦二世为君而不君,故而秦亡不久,王莽为臣而不臣,故而大汉得亡,隋炀帝弑其父,使得父不父、子不子故而隋亡,更遑论武则天,便是夫不夫、妇不妇,由此大唐衰弱,差点改国,故而此乃天道也,不可越过一步,天理昭彰,便是由此。”
周兵听完一愣,随即笑起来了,然后又拍了拍手说道:“臣贝真是大才,这些东西出口便是成文,难怪方才不想知晓年试题目,便对于臣贝来说,皆是一样。”
她有些太过恭维了,王贤忙说道:“止兵说笑了,这些都是圣人之书上写着的,在下只是胡言乱语,随口乱说几句,哪里能过大家之眼。”
周兵笑着不语,重新坐在椅子上,突然又出口道:“那你真的以为这是天道吗?”
屋里顿时又是一亮,便如白昼,王贤借着这稍纵即逝的光线见到她那清秀的脸颊,不由又想起那张画来了,但是周兵还是没有那样忧郁的眼神,没有那种令人悲伤的情怀。
轰隆的做相声让他回过神来,这时又听到周兵说道:“臣贝还未回我的话,难道有什么不敢说的不成?”
王贤这时慢慢地叹口气,周兵和语嫣有些类似,都是有一些浪漫主义的色彩,但是周兵毕竟有这个时代的印记,有些东西不会像语嫣那样的想法,他此时想了想便道:“其实这君臣、父子和夫妇之分,便是儒家所倡导的名分,我们一直沿用至今,故而注重家庭的团结力,就是说家庭观念较重,这是刻在我们的骨子上,永远抹不去的,你说是吗?
就说这父子之分吧,止兵你认为一个儿子可以指责自己的父亲吗?而夫妇亦是一样,世人常把夫妇分为一外一内,不管家中如何,就在外人眼前,皆都是以家为念,这已经不仅仅是写在书上的夫子之言,而是被我们广泛接受的道德观念了。”
周兵看着王贤,仔细地思索了一下,随即又道:“或许此论不错,子毕竟是子,怎可能骂父,妇毕竟是妇,怎可责夫,然而君臣之道便不是此理。”
王贤方要说话,窗户又被风吹开了,一股雨丝随着风吹了进来,竟然有股寒冷,他连忙把这窗户关注,然后说道:“其实君臣之道便也是一样,只不过把家的概念换成了国的概念,止兵你试想一下,在现在这种情况之下,若是君臣不尊,那么必然会乱起来,君强臣强,乃是大盛,君强臣弱,乃是明君,君弱臣强,那便是窝囊的皇帝了,史上此类人颇多,献帝被十常侍、董卓以及曹操诸人欺压,比起一个下人还不如,这便是君臣不协的道理。”
他见周兵还是满脸迷惑,心知无法解释这些,便笑了笑道:“我们还是莫要说这个吧,实在是太过沉闷了。”
周兵微有所思,随即又说道:“臣贝还记得以前我等刚入太学的那道策论之题吗?”
王贤点点头道:“便是富国与富民之事吧,还记得。”
周兵转了转眼睛道:“那臣贝当时是如何写的?”
王贤笑道:“还能如何写,自然是照着老话写,三经新义上面就有这样的内容,我现在都可以背下来了,各种摘选的话便可成文,无甚可写的。”
周兵叹了口气道:“是啊,本就是无话可写。”
王贤见她叹气,也不由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当时倒是真想到一个好的富国富民之路,然而下笔之时,觉得太过荒唐,于是便改笔了,所以不管做什么事,都要考虑一下实际情况。”
周兵笑道:“臣贝你这是话里有话。”
王贤摇头道:“并没有它指,对了,兄弟会的那秦兄之前在太学的比试之中受了伤,前不久才好起来,而且他和山论成为极要好的知交。”
周兵感兴趣地道:“太学比试?难道是比力气的?”
王贤见她这么感兴趣,便把那场比试大概地说了一下,然后叹道:“山论和秦兄两人因为受伤,所以便让那个壮汉刘承柱捡了便宜,最后取胜,实在是不为山论与秦兄得不叹息啊。”
周兵听完之后,方才一笑道:“竟然如此有趣,不过那刘承柱的确是有本事,他赢了也未尝不可,齐偍可能正要失望一阵子,不过秦该却是未必,他一向深藏不露,而且不喜与人争,应该不在意最后得胜。”
王贤心中一动,难道秦该只是为了结交齐偍?
他沉吟地说道:“秦兄最近和山论很是投机,想来不久后山论便也会是兄弟会的一员了。”
周兵见他话音低落,不由笑道:“难得这不是好事?山论加入我们兄弟会,总好过以后为官鱼肉百姓,或是隐居荒山,毕竟他也是嫉恶如仇的人,和我们志向相同,如今加入兄弟会自然是好事了。”
王贤勉强一笑,却不再说话。
周兵此时站了起来,又拉开门,眼见外面大雨磅礴,不由叹气道:“这雨下了这么长时间,竟然还不停下来。”
王贤此时也是站了出来,见到外面确实是依旧大雨,雨声经过屋子上面啷啷作响,却又顺着屋檐慢慢地滴下来,他对着周兵道:“止兵若是不介意,可以睡在我的床上。”
他说完话,见到周兵转过头来瞪着自己,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道:“我现在尚不困,你若困了,便在我的床榻上睡上一觉吧,我现在还要看看书。”
门此时还敞开着,夜风偷偷的潜进来,把这门打开的更大,随即便裹着雨点跑进来,洒在地上,夜风觉得还不过瘾,又把门板吹得晃了几下。
周兵此时突然说道:“那好,我就先睡了。”
她说话之间,便已经脱掉鞋子,随后直接躺在床上,动作极为迅速,王贤在门口站着,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门有咿咿呀呀几声他才慌忙过去关好门,然后又走了进来。
待到他走到桌子边,方才注意到蜡烛未剩下多少,便重新找了一根蜡烛,然后换了上去。
书倒是很多,王贤摆开书卷,看了好一顿时间,耳边不仅有外面的风雨声,还有这里面的呼吸声,这种坏境颇为奇妙,以前不知道周兵是个女子,他倒是没觉得什么,大家都同室而居,然而现在却有些不一样了,一个极为漂亮的女子便躺在床上,还真是让王贤颇为拘谨。
他看着理学祖师周敦颐写的注解易经,本来易经就够莫名其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