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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就是端着盘子的顾峥与茫然的陈三宝大眼对小眼了。
“噗!三宝啊,你那病还没好利索呢,赶紧回被窝里躺着。”
“除了明日下葬的时候,我抱着你出门,平常的时候就先别出门了。”
而床上的陈三宝却不领情,他那因为急病有些苍白的脸瞬间就涨红了起来,然后就用一种难以言明的别扭表情对顾峥说道:“师哥,我知道了。”
“虽然我爹去了是一件悲伤的事儿,但是我不已经不想再哭了,你也别憋着,想笑就笑笑吧。”
听了陈三宝这话,顾峥的鼻头瞬间就酸涩了起来。
他将托盘轻轻的放在床榻上,就将陈三宝的小脑袋给搂到了怀中。
“三宝,哥不憋了,哥笑。”
“只要陈三宝能好好的,哥能照顾你顺利的长大成人,哥每天都笑给你看!”
“所以三宝,你也不用再费心逗我笑了,只要你平安,不用逗,哥的心里都是高兴的。”
被顾峥宽阔的胸膛给温暖了的陈三宝,说起话来就囔囔的带了点鼻音。
“哥,我知道了,我啥都听你的,哥,别不要我,我就剩你一个亲人了。”
这话音刚落,顾峥的胸膛就感受了一阵的温热。
这个有心安慰自己的小子,终于把这泪给流了出来,这人一旦能够缓过劲儿来,就比憋在心里要强。
而顾峥的心中也跟着踏实了几分,这内热的急症,随着这几滴眼泪,终是能够找到宣泄的口子,怕是陈三宝的病也借着这个契机以及药物的调理,能够好的快一些了。
待到这一大一小无声流泪个彻底了之后,一阵阵不和谐的声音,就在这个静谧的小屋子当中响了起来。
‘咕噜噜’……
是肚子抗议的声音。
待这声音响起来的时候,甭管是大的还是小的,就如同兔子一般的撒了怀,径直的就朝着那个安静的托盘的方向伸手而去。
“三宝啊,咱们先吃饭,有了力气了之后,才能踏踏实实的把这日子过下去。”
“嗯,哥,我听你的,你吃这碗大的,你能吃。”
这熊孩子。
顾峥拿着筷子的手就顿了一下,却看到那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整个脑袋都埋进了碗中,吃的腮帮子鼓鼓的,如同一个贪吃的仓鼠一般。
见到此时的三宝,终于有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有的鲜活劲儿,顾峥就算是有再大的脾气,也终是消散了。
这孩子怕是还在逗着他笑呢,就怕他像是原本一般,因为师父的逝去,想不开啊。
这样相依为命的日子仿佛……也很不错。
两个人就在这种温馨的氛围之中,吃了一顿囫囵的饭食。
待到顾峥将陈三宝重新安顿在床上,看着对方乖乖的吃完药了之后,就想返身出屋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明儿个师父下葬,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他操持,谁成想他人还没有走出床边呢,身后的衣角就被陈三宝给抓住了。
800 这算金手指?()
此时的三宝,带着点小心和神秘,在确认此时已经是夜深人静了之后,就在顾峥的注视之下,将自己的小手探到了他的铺盖底下。
他所伸出去的位置,正是顾峥曾经查探过的藏宝格。
而那个小木板子,被陈三宝轻车熟路的这么一挑,一探,就从那格子板底下给掏出来了一把大钱儿。
直到这个时候,顾峥才想明白了,这个不大的口子,到底是为了谁而准备的了。
陈三宝的小手,往那个小门中伸过去,是通畅无阻的。
他师父一开始在设计这个暗格的时候,就是为了他的儿子所准备的啊。
见到顾峥的眼中略带惊讶,陈三宝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就将新抓出来的一把钱儿塞到了顾峥的手中。
“咳咳,我爹晚上下工了,总是往这里边塞钱。”
“那时候通常都可晚了,我那个爹还以为我睡熟了不知道呢。”
“其实,有时候我是醒着的,自然就从眼睛缝里瞧着了。”
“嘿嘿,哥,以前我趁着我爹不注意,掏过好几回了。”
“你还记得我手中的芽糖不?就是用一个大钱换得。”
好吗,真贼啊。
可是师父真的不知道陈三宝拿了钱了吗?
怕是知道的吧?
只不过在日常点滴的动作之中就朝着三宝悄无声息的透露出了许多的线索。
顾铮的师父若不是走的太急,就算是师母逝去,他独自一人带着三宝,这日子怕是也能他过的很不错的。
对委托人的师父又崇敬了三分的顾峥,也不跟三宝客气。
他接过钱后又多嘱咐了一句:“这事情莫要跟第三个人说,就当为你爹爹继续守着这个秘密吧。”
“嗯!”
办完了这件事的三宝,就拿被子将头给闷了进去,用屁股对着他,就说出了今天的道别话语。
“师兄,你也早点睡。还有,晚上警醒点,要是我叫你,你可要应我一声啊。”
我怕。
这最后一句话,陈三宝到底是没有说出口,他爹说过翻过年他就六岁了,到时候就给他辟出一个单间来让他自己睡。
因为,到了六岁,他就是大孩子了。
而大孩子,想来是不怕黑的吧?
陈三宝的小脑瓜子在想什么,顾峥无从知晓。
但是回到属于委托人的屋子的时候,顾峥可就真的要感慨一下了。
委托人寄居的这个房间,虽说是在铁匠铺的铺面侧面开出来的一个隔间。
可是就冲着这当中的摆设,一应的生活用品,也能看出,他家的师父并不曾真正的苛待过他。
虽然没有给过工钱,但是吃穿用度却是顶合适的。
再摸摸榻上厚墩墩的铺盖,就不是一个歪甜内苦表面光的样子货。
既然能够如此对待一个无亲无故的学徒,那么在委托人的记忆中,他的师父并不曾给他留下什么,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所以,那个木匣子中记录了许多让顾峥看不明白的符号的竹简,想来就是问题的关键了。
若是顾峥没有猜测错误,这应该是留给顾峥或者说是陈三宝的唯一的书面上的东西吧?
但是,这些看不懂的圆圈三角又是什么呢?
一时间想不明白的顾峥,倒也算是想得开,他听着外街打更的更夫在敲了三下鼓点之后,就打算将这个未解之谜给暂时放一放,待到他将身边的杂事都给办完了之后,再过来安心的解开谜题。
想清楚的顾峥,转头就将屋内的油灯给吹熄了过去。
陷入黑暗的小房间,不过片刻的工夫就传来了沉睡后的鼾声。
这一夜,顾峥睡得是相当的不踏实。
他累啊!
因为他发现,自己一旦陷入到了无意识的深度睡眠的时候,他的睡梦之中,委托人他自己都模糊了的许久以前的记忆,就像是放电影一般的被扩大了无数倍的,在他的神识海之中不停的循环播放着。
而这些被反复播放着的记忆,都是与铁匠铺中的营生有关。
一些是顾峥从师父那里曾经学习过的锻造的技术以及手法,还有一些则是连委托人自己都遗忘了的,师父曾经嘱咐或者教授过的一些小细节。
不光如此,平日间在铁匠铺内开工时,他曾经旁观过的或者是偶然间瞅到的师父处理活计时的手法,竟是在这个记忆之中占据了大半。
睡梦之中的顾峥这么一串连,竟然发现这是一个十分系统的铁匠初级学徒的学习到出师的流程。
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委托人,当初是怎么学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被自家的师父都给当成了一个憨货,竟是只给安排锻造中出大力气的一个步骤,连点拿得出手的活计都没学成。
既然现在在梦中有这样的一番机遇,顾峥他能错过吗?
这真是瞌睡了有人送了枕头,那就玩命的学吧。
人家醒着的时候,顾峥要伺候小的还要费脑子的将今后的路走下去,而这睡觉的时候也没法休息,提着精神的还要拼命的学习。
就没哪个世界跟这个世界这样费劲的,这是二十四小时连轴的转了。
这人一累吧,面上就容易带的出来。
睡觉等同于没睡觉的顾峥,在第二天接待上门前来凭吊他的师父的客人的时候,那面上就挂上了像了。
一个面容苍白,嘴唇干裂,双眼无神的小子,再搭配上晚间就没来得及换下来的皱皱巴巴的麻布衣,站在迎宾的大门口的时候,还如同弱柳迎风一般的打着晃。
这让谁看到了都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惨啊!
原本不过面子情的邻居们,也不是铁石心肠,不由的就会唏嘘几分。
而那些原本就跟陈铁匠有些交情和往来的朋友客户们,那心里就别提多不落忍了。
这些人本也没有几个是过不下去的穷人,在见到了顾峥这幅模样之后,就在原本送过来的礼单之上又临时的增厚了几分。
这也算是歪打正着,让一边收着单子,一边张罗众人进入灵堂的顾峥,心中暗搓搓的就美了一阵。
但是此时的他可不敢喜形于色。
因为今儿个他打算要见一见的正主,还没瞧见呢。
这人说起来跟他师父的关系也不远,就是现任平县官署工坊之中的监造,黄大河。
想当初师父在长安官制工坊之中负责锻造的时候,这个黄大河就是师父的工友。
后来一个受伤退出了官署办,而另外一个则是在机缘巧合之下被调到了平县,负责监察这里的官办作坊的武器的维护以及产品的更新换代以及再回收。
因为顾峥的师父就算是退出了长安,但是与原本作坊之中的老朋友也没有断了联系。
在得知了黄大河要来这平县之后,虽然两人的关系只能算是认识,但是也并不妨碍陈铁匠就将这一份面子情给想办法联络了起来。
现如今陈家的铁匠铺,之所以能在平县里开的风生水起,要是说何水墨的名声阻挡了前来找麻烦的地痞流氓的话,那么黄大河的提携,则是他这铁匠铺生意兴隆的最根本的原因。
这城中的百姓哪里知道陈铁匠的手艺如何啊?
可是在见到了官署工坊中都特意匀给他一部分义工活计了之后,大家还能不明白这陈铁匠的手艺?
这是陈铁匠在平县里最大的帮衬。
可是现在陈铁匠倒下去了,那么这唯一的香火情也就此就断了。
人家可以看在同在官署作坊上过工的交情上,随手送你几个无关紧要的活计。
但是这人死如灯灭的,人家黄大河也没必要连你徒弟的那一份也给帮忙了啊。
801 金手指打开()
若是你选的接班人,连撑起个铺子的本事都没有,他又何苦冒着得罪地头蛇的危险,为了一个本就没有什么情分的小子出头呢。
所以,原本的委托人所经历的那个世界之中,对于何水墨的逼迫,黄大河是装聋作哑的给无视了。
至于闹到了最后的那般地步,也不知道这位在原主的印象之中也只是一个符号般的人物,他的心中是不是存有一份的不安。
但是这些事,都不是现在的顾铮顾忌的事情,他也没时间去仔细琢磨认真分析了,因为现在的黄大河只着便衣,腰间捆绑了一根白麻腰带,背着手的已经走到门前了。
盼到了正主的顾峥,立刻就将脊背挺直了几分,挂上了一张憨厚的脸庞,在与黄大河照面的那一瞬间,这个大男人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黄叔啊,我可把你盼来了啊!我师父去的,太突然了啊!”
“叔!俺们陈记铁匠铺给你添麻烦了啊!”
“叔,俺不是那不识好歹的人,师父生前总是嘱咐俺们,在这个平县里你是对俺们铺子有大恩的人啊。”
“做人不能忘本,等俺师父的棺钵下葬了,五天,不,三天后,俺就把上次拖着的活计都给修好了。”
“都不用您来收,俺给你送去。”
这哭的是情真意切,让顾峥身后已经站的半满的屋子中的人们也跟着潸然落泪了起来。
不少人还帮衬着随着顾峥一起应和着。
“是啊,黄监造,这人到底还要分个远近亲疏呢,顾峥这个娃子不容易,自己一个人将他师父的身后事都给撑起来了,却是咬着牙的一声都不曾吭。”
“可是一见着你,就哭出了声,可见真的是将你给当成他自家的亲人了啊。”
被众人这么一说,黄大河再看看面前那个名为顾峥的娃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惨状,就算是无心多沾惹麻烦的他,也只拍了拍顾峥的肩膀,就将对方的话给应承了下来。
“既然你叫我一声叔了,我还能苛责你什么呢?那活计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工作,等你忙活完你师父的这一摊事儿之后,你再过来找我。”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等你得空了来官署作坊里找我一趟,给我过一遍你的手艺。”
“若是差的不多的,以后你师父在我这里接着的活,你就继续替他干下去。”
“这活给谁都一样,给你外人也跳不出理,放心,你黄叔不是那落井下石的人。”
前提是你要有那接下活计的真本事。
这些以后再说,但是官办作坊的这条人脉经过这一哭,没有被顾峥弄丢了,反倒是又联系上了,那么他这一哭的目的就达到了。
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许多。
而那位不笨的何水墨竟然也真不含糊,还真就自己跑到顾峥师父的葬礼之上祭拜了一番。
在看到了黄大河的身影之后,再看向顾峥时,那笑容就更加的真挚了几分。
这位还真是一个不好糊弄的主,这让将师父的棺材顺利的下葬了的顾峥,心中就警醒了几分。
小人物自有他们自己的精明,在和他们打交道的时候,还是要小心三分啊。
琢磨完了这些事情了之后,守在陈三宝床榻边上的顾峥就抬头看了看现在的时间。
因着师父下葬,陈三宝这个亲儿子就算是病的下不了炕了,也是要随着众位宾客们一起,瞧着师父的棺木入土为安。
经过这么一打晃悠,就算大部分的事情陈三宝都是被顾峥抱着完成的,但是小孩子不抗折腾,这一天下来,原本有些好转的病就有点反复了。
顾峥好不容易哄着他吃了药,到了将近傍晚的时候,才能得出空来,往自家的工坊铺子中去走一趟了。
因为顾峥有一个猜测需要他去亲自的验证一下,想要看看那个莫名其妙的梦境,能为现实中的他带来怎样的改变。
心急的顾峥,脚底下走的飞快。
待到他入得那个多日未曾进入,都有些冷心冷肺的铺子的中央的时候,才发现他这个世界的师父,对于这个铺子到底投入了多大的心血。
虽然,历经数个世界的顾峥,从来没有打过铁。
但是架不住他与工部,兵器属衙门的官员都有着比较紧密的往来。
再加上曾经与孙氏老爹学习过的兵器构造以及火药的改良等技术层面的接触与了解。
他对于一个铁匠铺子中的构造还是有着基本的了解的。
而这个陈氏铁匠铺里制办的铸造设施,别说一般的民间作坊了,就是跟县郡的官办工坊相比,它也不差多少。
从提炼矿藏的熔炉,到提供高温功绩的风箱,从吹入碳粉金属混合物的鼓风器,到倾倒液态铁的磨具,那是一样都不缺。
更别说在铁匠铺的居中,占据了最大面积的那个可以当成机床来操作的铸造台了。
用后来的词汇来形容铁匠铺此时的设施的话,有一个词语是十分的符合的。
那就是超前。
所有的都是当下最好的工具,这外在条件都给创造成这样了,顾峥要是还拿不出个像样的架势,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深吸了一口气的顾峥,顺着记忆里的指示,轻车熟路的就来到了铺面侧边拜访的工具箱旁边。
从摆了一溜不同型号的铁锤当中,很自然的就抽出了一把自己平时得用的锤头。
在手中微微的掂量了一下,找到了点感觉了之后,也未曾开炉箱引火,反倒是站在那个光秃秃的锻造台上,闭目养神了起来。
这个时候,铁匠铺之中,因为天色的缘故,已经全黑了下来,站在这当中的顾峥,身上的气势却是越来越盛,而他的呼吸却是越来越缓。
到了最后,这不小的铺面之中,竟是连他轻微的呼吸声都不曾听得见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顾峥突然就将眼睛睁开,而他那许久未曾动换的胳膊,也跟着轮了起来。
‘噹!’
大锤敲击在锻造台上的声音,短促而清脆,可是这般短的声音,它还未曾落下的时候,‘噹!’……第二声就紧随其后的响了起来。
一开始这种噹噹的敲击声,还能保持着不疾不徐的节奏,可是待到这样的声音响起来十几下了之后,这音与音的间隔就逐渐的缩短了起来。
到了最后,那声音响起的是越来越急,就像是雨滴敲打房梁,珠玉跌落平盘一般的疾风骤雨了起来。
‘噹噹噹噹!’
这声音越来越短,越敲越快,让听到的人,心都跟着揪了起来,气儿都被带的呼哧呼哧的急喘。
但是,搞出了这般心烦意乱的动静的顾峥,此时却陷入到了一种十分玄妙的状态之中。
此时的他已经完全的融入到了昨晚的梦境所展示出来的动作之中,不但完美的将其复制了出来,还陷入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顿悟的状态。
若是现在那黄大河站在顾峥的眼前的话,懂行的他一定会惊呼不已,说不定心头一热,就会将顾峥转而收到自己的名下呢。
那是因为对于匠人们来说,简单的模仿,以及熟练的重复,只能称得上是匠人,而具有自己的感悟以及灵光一闪的念头之人,才能被称为师。
他们可遇不可求的状态,现在就在顾峥的身上得以体现,又怎么能不让他们重视呢?
可惜,顾峥的师父不在了,在这个安静的铺子中,也只有顾峥一个人。
所以,因为力竭而从这种状态之中脱离出来的顾峥,除了一丝欣喜之外,并没有其他